第11章 修身养性
午膳的时候桌上多了几盅药膳,裴子西问了一声才知道这是陈末年的意思,说是特意让太医院的人开的方子,要给他“补身子”。
捉箸的动作顿住,越加觉得满桌佳肴索然无味。
“皇上多少吃些吧,这是丞相大人特意叮嘱过的。”负责布菜的宫女哀求地看着他。
“丞相有心了,不过朕吃不惯这些……下次不用了。”
这事还没完,下午的时候又有人往太和宫里送东西,也说是丞相让人送来的,叮嘱他要修身养性。
裴子西看着那一函一函装收精细的书,以为陈末年打算让他读书好好反思,顺手拿了一本翻开却吓得一下就把书丢了出去。
地上翻开的书册上画的分明就是些露骨的男女秘戏图,裴子西碰过那本书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避如蛇蝎似的往后踉跄退了两步,却不小心抵上了身后的桌案,碰翻了上面的一个盒子――那也是刚刚才送来的。
盒子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裴子西下意识就去扶,待看清之后又是一阵面热心臊,愣愣的甚至忘了接下来的动作。
偏偏这个时候外头有人进来,也不是下人,正是皇后宋云华。
“皇上……?”宋云华脚步忽然顿住。
地上的春宫,裴子西手里拿着的那尊欢喜佛,一一没有遮掩,宋云华急匆匆扫了一眼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赶紧别开了眼。
这些东西,在她出嫁之前家里人也给她见识过,甚至有不少陪嫁带到了宫里来,只是一直压在箱底未曾拿出来过,太过羞人。
裴子西面色尴尬,走到一边站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解释:“这些……都是丞相让人送来的。”所谓修身养性,这就是要养的“性”。
说者无心,宋云华听在心里却似懂了什么,轻轻瞥了一眼那尊欢喜佛,暗暗攥了攥衣袖将话题岔开:“臣妾是听说皇上今日胃口不佳,所以做了些清淡的参汤送过来。”
裴子西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皇后有心了。”
之后他就把宋云华带来的参汤喝完了,期间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各自出神。
等到宋云华离开之后,裴子西赶紧让人把东西都收起开,但是送东西来的太监却提醒道:“丞相让奴才转告皇上好好看书,说要皇上一一都读完,他会亲自来校考皇上读得如何。”
今日当着宋云华的面发生了那些事,裴子西晚上本就是不想去凤仪宫的,但是面对那一箱子的书,他又确实没有读下去的兴致,只能逃避似的离了太和宫。
同样是烛,凤仪宫的烛光却比太和宫的更加要光影暧昧,处心积虑地要煽动人心。
“你们都下去吧。”
宫女被宋云华一一挥退,她自己走到了裴子西身边要替他宽衣。
裴子西往外看了一眼,宫女出去之后殿门已经关上了,里面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略犹豫了一瞬他还是抬起手臂让宋云华替自己脱下衣裳。
温婉的宋云华一直十分的循规蹈矩,裴子西不碰她,她也就不曾逾越半分,她好像能受他冷落一辈子也不会有一句怨言,这或许就是皇后该有的大度?
可怜,莫名地裴子西也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人,心里倒不似之前反感她了,只是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无奈和无力。
正出神间裴子西忽然觉得有异,回神一看宋云华正在他面前替他解里头的衣裳,他赶紧退了一步:“中衣不用脱。”
宋云华的手还僵在半空中,但那也是极为短暂的一瞬,裴子西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就见她上前一步继续要脱他身上的衣裳。
裴子西捂着襟口,见宋云华神色也是有些古怪――她到底是大家闺秀,裴子西拒了她一回她还这样硬要往上贴,实在是不符她的脾性。
“怎么了?”他问。
宋云华不说话,只是眼神为难地往外轻轻瞥了一眼又收回,静静垂下,裴子西似乎懂了什么,过去打开门果然就看到徐公公正带着人守在外头。
“是丞相让你来的?”
徐公公打着笑脸,佝偻着腰身回话:“丞相怕皇上和皇后少不更事,有哪里不懂的,所以让奴才在这里看着点。”
阉人不阴不阳的语调让裴子西只觉反感,他从来不大看得惯徐公公,此刻心里忽然有一股气:“真是恶心。”
徐公公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被人说,脸上没有一丝裂缝,依旧是眯着那双浑浊的眼笑:“皇上本就该为皇家延绵子嗣,奴才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皇上何必为难。”
同是沦为陈末年手底下工具一样的人,你又何必摆架子?这是裴子西听出来的弦外之音。
“滚!你给朕滚!”
他对陈末年是不敢这么喊的,被压着的怒气并没有消失,都在此刻爆发:“马上滚!”
“奴才惹了皇上不快自然该罚,可是丞相命奴才守在手里,奴才也不敢违背。”徐公公直接掀了下摆跪下,“奴才就在这里跪着守着皇上,望皇上息怒。”
裴子西盯着他,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前一切让他心中荒谬之感油然而生,他难得觉得自己怪错了人,相比起来或许是他太矫情了?
也对,同是听人之命苟活的人,谁又比谁高贵,他对旁人发的脾气是不合理的,他只能在这里对别人发脾气是因为他无能。
忽然不知道该怪谁。裴子西喘着气视线扫过外面的所有人,所有人都是低着头的。
“皇上听奴才一句劝吧。”见他似乎清醒了些,徐公公又说话了,“好好听丞相的话,乖乖同皇后圆房给皇家添丁。”
若是裴子西还未冷静下来,定然要把这句话当做讽刺大发脾气,但是现在……他只听出了悲哀。
“都是命苦,若是有了孩子,他刚出生便是注定跟我一样的命运,一生行尸走肉做他人手中操控的傀儡,还不如不如没有他。”
徐公公在外面跪了一晚上,外面又下了一夜的雪。
第二日他回到太和宫,用早膳的时候桌上又摆了之前那些药膳,不用问都知道是做什么的,明显他之前说的话没用,不过他们放他面前他也依旧是不肯动一下。
陈末年的到来是意料之中的事,昨夜裴子西的话也是早已一字不差的到了陈末年耳中,他也没有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来便开门见山:“陛下是在气昨晚的事?”
裴子西沉默,陈末年却当他这是在跟自己无声较劲,他向来是不喜欢他的反抗的。
他若是反抗了,他就要以轻藐的言语来打压他:“怎么就成了苦命人,皇上是娇花,皇子也是花苞,有了皇子就让皇宫多了一份点缀,那时候臣一定日日到宫里来赏花。”
最后一句话实在是古怪,裴子西听在心里有些异样……总觉得今日的陈末年表面上同寻常无异,但却又有些他说不出来的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