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细作
瑶姜是第一次来东厂,光从外头看这偌大一个院落,根本瞧不出与寻常的官府衙门有何不同,但跟着凌晏进了诏狱,便觉身上发凉。
这诏狱建在地下,只在高墙上头留一方小小的窗,为的是怕给狱中人可趁之机,偷偷越狱,四处都是墙壁,只靠烛台上的烛火照亮,难免让人觉得压抑。
瑶姜咽了咽口水,手不自觉攀上凌晏衣袖,身子也往他身后躲。她是想象过东厂诏狱必定是阴森森的,但等真的见了,还是触目惊心。
她抬头看了看凌晏和身后跟着的元盛,见他们竟都面不改色,想来是习惯了。再转回头,瑶姜只顾低头走路,却忽闻得里头传来一声哀嚎,在诏狱中尤为刺耳,想来是刚受了极刑,是在难忍疼痛,才叫出声来。
瑶姜紧张更甚。
“吓着了?”凌晏抬手,搂住瑶姜细腰,将她护住。
凌晏知道这地方不适合瑶姜来,也劝过她,但瑶姜执意要来见那几个乌孙细作,凌晏拗不过,只能带她过来,但事先他是交代过的,诏狱里一应刑具都要收好,血迹也要尽量清理干净。
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凌晏转头轻声吩咐元盛:“去看看是谁在里头审人。”
“有一点,凌晏,你每天就在这地方办公的?”瑶姜深吸口气,想着有凌晏在身旁,料也不会有事,便试着放松心情。
“当然不是,只偶尔审讯才在这。布置成这样,一方面是怕人逃跑,另一方面也可以给进来的人心理上的威慑,这里压抑,不见天光,即便不用刑,在这儿待久了,心里也会有变化。”
知道瑶姜今日来,凌晏特意将那三个乌孙细作单独关了一间牢房,四面都是墙,只有一扇铁皮门做出口。
门口守着的狱卒拿走缠在门上的铁链,啷当一声推开铁皮门,瑶姜就跟着凌晏走了进去。
三个细作都坐在里头,歪歪斜斜靠着椅背,即便换了干净衣裳,也能从脸上那些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瞧出端倪,此前必是受了严刑拷打。
探听大齐机要,受刑是他们活该,并不值得同情。另瑶姜惊讶的是,眼前三人竟有两个都是女子,且从五官便能瞧出都是容貌i丽的姑娘。
“你们是乌孙人?”
乌孙人大多眼窝深邃,克桑世子和他带来的随从便是如此,但眼前人长相却与中原人无意。瑶姜也知道为了更好地潜伏,乌孙不可能傻到派外貌特征明显的细作来大齐,但这些人未免也太过像中原人,瑶姜隐隐猜测,这些人或许都是大齐子民,只是被乌孙收买,替他们做事。
坐在正中间的姑娘听后冷笑着扯了下嘴角,牵动到面上的伤,疼得她‘嘶’了一声。
“不是乌孙人,难道还是大齐的人吗?”
凌晏给瑶姜搬了干净的椅子,又端过一盏烛台放在瑶姜身边的小桌子上,转过头看着那姑娘,神色带着威胁,是要她好好说话,对瑶姜放尊重些的意思。
“她叫云珠,另一位姑娘叫云朵,男的叫鹏万,他们确实是乌孙人,只不过母亲都是大齐人,长相是随了母亲。”
“原来如此。”瑶姜见云珠面带不屑,也有些气恼,但如今她们已经沦为阶下囚,而她是统治者,不值得为这种人动怒,“到大齐做细作,有多久了?”
“一年。”云珠连头都不抬,根本不看瑶姜。
“乌孙王要你们从京中窃取什么消息?”
“还能为什么,无非是大齐的军事布防和你们的军事决策咯。哦,还想贿赂几个你们大齐的官员。”
“乌孙想寻着机会向大齐发难,是吗?”
“我不知道。”云珠摇了摇头,眼神有些空洞,她仍是冷笑着,似绝望似无畏,“我们都是微末之身,领命行事罢了,哪会知道上头想做什么。”
这人油盐不进,瑶姜也不欲多与她废话,索性开门见山,问了她最关心的事。
“我父皇入葬那一日,行刺皇上之事,是你们做的。”瑶姜不是疑问的语气,她心下已然认定了。
云珠冷笑出声,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往前倾了倾身子,看看瑶姜,又偏头去看凌晏,满不在乎地开口:“你们怎么回事,我不是已经跟这位大人说过了,刺杀的事不是我们做的,既然已经沦为阶下囚,反正也不可能活着出去,任务失败,乌孙也不会念着我们的好,能交代的我都交代了,但是我们做的,我们认,不是的,我们也坚决不认。”
瑶姜颇为意外,抬头看向凌晏。
怎么会不是他们做的?
“可那日我们捡到了带着雁羽的箭镞,大齐讲究的是鸿雁传情,绝不会将雁羽用在武器上,且那人精通骑射,怎会不是你们做的?”
瑶姜稍作思索,又问道:“你们在京中还有其他同伙吗?”
“没有。”
那时凌晏便说过,只有一只箭镞,未必就能认定是乌孙人所为,如今看来,怕是当真有人假借乌孙行刺的由头,要对皇上不利。
瑶姜又问了些譬如乌孙都得了哪些消息、又有多少传回了乌孙一类的问题,便离开了。那地方实在让人不愿意久待,瑶姜这才一会儿就觉得难以适应,可想而知平时凌晏在这审人,有多不容易。
“哦对了,张兹呢,他关在哪?”沿着甬道往外走时,瑶姜顺口问了一句。
“他贪污已经证据确凿,送去刑部大狱了,只等着刑部断罪了。”
东厂只是监察之权,最终定罪仍要由刑部来,但东厂也可监察刑部,实际上如何定罪,大多时还是听东厂摆布。
“如今江南盐政的官位空缺下来,我一时也不知该由谁来补这个缺,前两日同曹相说起,让他在朝中物色一位合适的人选。”
走到院中,终于得见天光,瑶姜才觉得舒坦些。
“最近韩天启一直在朝中走动,那些受贿的大臣倘若联合起来,反咬张兹一口,这回就又不能扳倒韩天启了。”
瑶姜忿忿地道。
韩天启虽不是直截了当要逼宫篡位,近来也确实很消停,按时上下朝,做好自己的分内事,看似对皇位已经没了念想,可实际上他背地里仍旧结党营私,若他当真成事,到时留给皇上的便是个空壳百官,即便坐在龙椅上又如何,还不是要由别人做主。
“韩天启结党营私,先帝时就很怀疑他,多次命东厂调查,但此人狡猾,没有露出什么明显马脚,东厂手上是有一些他的把柄,但尚不足以彻底将他击垮。”凌晏对此也很头疼,东厂势大,靠的就是他们手里拿捏的那些把柄,朝中无人敢轻易同东厂叫板,便是因为不知东厂手中到底都掌握了什么,可东厂若想治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如今同他走得最近的就是户部尚书路运,此人和张大人一样,都是韩相的门生,我在想,或许可以从他入手。”
“想到这个,我就更来气,韩天启收了许多门生,他从中引荐,最后这些人都做得高位,自然感念他的恩情,如此便自成一派,连拉拢都不必。”
瑶姜宣了胡英下午觐见,现下回提督府用午饭,再稍作休息,就又得进宫去。
东厂离提督府不远,备的是轿撵,不能两人共乘,因而一路上瑶姜同凌晏也没再交谈了。
提督府里,下人已经开始布菜,摘星也备了清茶给瑶姜和凌晏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