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恨
金龙镖局所设的寄灵堂内,一十七盏往生灯昼夜不灭,已经燃了整整九年。九年,李如男也不知道她的亲人,父亲的故友,有没有找到转世轮回的路。
她为最后一盏往生灯添好了油,双手合十,闭着眼睛拜了又拜。她所拜之人叫做李如晨,她的亲哥哥,他们兄妹两个皆出生于晨曦刚刚布满天空之时,所以一个叫做晨,一个叫做曦。记忆中的哥哥,潇洒帅气,专情豁达,使得一手好剑。偶尔会欺负她,但更多的时候是将她这个妹妹扛在肩头,带着她偷偷溜出去玩玩乐乐。而如今李如晨在她的眼中,只是一块孤零零的牌位了。
“哥,妹妹来看你了,你还好吗?”她的声音,在冰冷幽寂的寄灵堂中久久飘荡,像一缕哀婉的幽魂一样。
她静静的站在破碎的烛光下,等待着永生都等不到的回答。
“曦儿。”一道黑影自光影梦寐处飘了过来,李如男浑身一凛,以为是哥哥来见她了。
“哥?”她抖着声音唤道。
那黑影微微一顿,进而走入她面前稀薄的烛光当中。
“曦儿,是我。”
一身玄衣,冷峻如风,不是宁则风又是哪个。
李如男失望之余有些窘迫,她僵硬的笑了笑,“师兄,你来了。”
“是,我来看看你。”宁则风声音轻轻,像怕是惊动了什么似得。
“爹、好一些了吗?”李如男垂着眼角问。
宁则风的眼中暗了一暗,“喝了药,好多了。”他缓步走到李如男面前,望了望那一十七道牌位,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曦儿,逝者已矣,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替他们好好活着。”他轻轻用力,将李如男带入怀中,“你不要怪师傅,不要怪我,我与师傅都是为了你好,才瞒了着你。”
“为了我好?”靠在宁则风肩上的李如男笑了,笑的那么凄惨,“一句为了我好,就把我隔绝在李家大门之外吗?”她仰起头,目光凄厉的望住宁则风,带着几分决绝道:“这次要不是知了及时探听到消息,只怕父亲若真死在镖局里,我都赶不及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曦儿!”宁则风蹙眉沉声道。
李如男嘴角轻颤,从他的怀中挣脱而出,抹掉早已布满双颊的眼泪。
宁则风闭了闭眼,喉结上上下下滚了几滚,最后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
“曦儿,你听我……”
“师兄!”她的声音似一把尖刀将宁则风的话砍断,“我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你便不要白费唇舌了。你既然已查出当日真凶是谁,便当着我母亲兄嫂的面告诉我!”
她目光迫切的望着她,眼底流转着藏也藏不住的杀气。宁则风不躲不闪,迎着她的目光道:“我不能告诉你。”
“你必须告诉我!”李如男疯了一般上前揪住宁则风的衣襟,目呲欲裂宛若宁则风便是她的噬亲仇人一般,“当年诛杀我龙门镖局上下一十七口的人到底是谁!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报仇!”
宁则风岿然不动,“你杀不了他们。”
“不!我能!”
“李如曦!”宁则风按住她的双肩,她真是瘦啊,骨头硌得他掌心生疼,“你给我清醒一点!”
“清醒?”她的眼底,似碎了一脉繁星,闪着零零散散的光芒,随时都要湮灭了去,“师兄,身负如此血海深仇,我如何清醒?你们真当我只要嫁了人,便能心安理得的不问家事,没心没肺的活下去吗?”
他当然知道她不能,有的时候,忘却痛苦要比铭记痛苦难得多。
可是,她早晚得放下这仇怨,因为报仇这二字,对她而言,甚至是对整个李家而言,都太过缥缈了。
他温柔又心疼的望着李如曦,“曦儿,你何苦逼着自己深陷仇恨的旋涡当中,我早就答应过你,李家的仇,我会报。五年十年,十年二十年,只要我不放弃,终会有此一报。”
李如男倒抽了一口气,颓然坐在了地上。
宁则风默默攥紧双拳,望着李如男绝望的身影说不出一句话。曾经的他认为自己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如今他却明白,像他们这样的人,其实什么都不算。
“姑姑,你怎么坐在地上?”一稚嫩的声音在寄灵堂中响起,紧接着,一道小小身影显现而出,慢慢来到李如男面前。
李如男慌忙站了起来,一把将那小人儿拥进怀里,她咽下一切情绪,温声问道:“承纪,你怎么来了?”
承纪身量尚小,被李如男一把揽住,遮住了口鼻难以呼吸,他瓮声瓮气道:“承纪见姑姑半日不出,便想进来看看姑姑。姑姑,你和宁舅舅是哭了吗?”
李如男闻言惊讶的望了宁则风一眼,待见他好端端的站着,方一笑道:“没有,姑姑只是在和宁舅舅说话。”
承纪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这才从李如男的怀中钻了出来,拉住她的袖子道:“姑姑,姑父来了,在外面等了好久好久,你要去见见他吗?”
“姑父?”李如男抽成一团的心骤然缩紧,他来了?他来做什么呢?
“姑姑,你去看看他吧。”李承纪不由分说拉着李如男便朝外走。
喧闹了一日,此时已是夜深人静。
齐墨书坐在高高的石阶上,仰望着漫天星辰和宛若为夜幕披上了一件薄纱的云雾,忽然想起一句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好诗,真是好诗。
“姑父,你在干什么啊!”
怀中陡然扑进一个小人,差点将他撞翻在地上。
“小承纪,你回来啦。”他轻轻揪住李承纪的耳朵,“你姑姑呢?”
承纪伸出短短的手指,贼眉鼠眼的朝齐墨书的身后指了指。
他回眸一看,只见一身素白长裙的李如男,正静静的站在他身后,目光沉沉的望着他。
他慌手慌脚的爬了起来,抓耳挠腮的,竟是那般紧张。
“如、如男。”
李如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微微有些讶异,这齐墨书一向喜净整洁,穿戴的衣物饰品,皆是干干净净的。可身上的这身白袍,皱皱巴巴的不说,还落有许多墨渍,
“这是怎么回事?”
齐墨书还未说话,李承纪便不打自招,“不是我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