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极光之下
失去了“领航员”的冰海精灵们,要么潜入了深海,要么游走远遁。星空之下,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一人一塞壬。
楚悬牵着米拉克,沿着蜘蛛蟹搭成的浮桥往大洋深处走,不时故意做出一些危险动作,暂时担任幼儿监护人的小米又好气又无可奈何。
在蜘蛛蟹浮桥的尽头,有一座几百平方米的小岛。那里正是这些荧光蜘蛛蟹的目的地,岛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每年的这个时候,是蜘蛛蟹的繁殖期。在浅水区,就会出现这种螃蟹成群出现的奇观。
“小米,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一座岛?大洪水不是把西伯利亚以北的全部岛屿都淹没了吗?莫非……这就是幽灵岛?”
米拉克跟着楚悬上了岸,以一个丹麦小美人鱼雕像的姿势坐在岸边,眺望着蜿蜒向远方的红色浮桥:“垃圾而已。”
“什么?”
“这是一座垃圾岛。”
人类每年都要向大海中排放大量的垃圾,这些不可降解的垃圾随着洋流与季风渐渐聚集,渐渐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垃圾岛,这个楚悬还是知道的。只是他没有想到,在这么遥远的北冰洋也会有垃圾岛,时过境迁,竟然成为了蜘蛛蟹的栖息地。
“开始了。”米拉克眺望东北方的天际,轻念一声。
“什么开始了?”
“楚,我能捂住你的眼睛吗?”
“你要玩抓鬼游戏自己玩去。”
“好吧。”米拉克耸耸肩,也不坚持。
在东北方的天空,夜幕的最深处,似乎飘来了一股青绿色的烟霭,一开始非常非常淡,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加深,最后变成了真空管电子显示屏上的荧光绿。天空中绿色的荧光像西南风飘动,就好像夜幕背后有个泰坦巨人用手蘸着荧光绿色的涂料,在湿润的画纸上,从东北一直划向西南,荧光的绿色在画纸上晕染开。再然后,绿色荧光的晕染变成了流泻,就像有人把墨水瓶给打翻了,绿光一路倾泻而下,在天空中铺开一张巨大的光幕。
光幕展开,这场极光秀才正式拉开帷幕。
“还好没有听你馊主意……”楚悬和往常一样对米拉克吐槽,突然发现气氛不大对。天空中的极光变幻莫测,嬉戏无常,美不胜收,可是米拉克没在看极光,而是看着楚悬。楚悬注意到他,他又赶紧把头转回去,心猿意马地假装欣赏美景。
长夜,孤岛,极光,孤男寡鱼……天哪,这是要出事的节奏!
对,聊正事,聊正事,赶快聊正事儿!
楚悬咳了一声:“对了,小米,你还记得那一船死于次声波的人吗?”
“记得……”
“后来,跟你切断联系以后,我找到次声波的源头――不是自然现象,而是人工造物。”
楚悬废话连篇地把他找到u型潜艇和死亡之钟的过程讲了一遍。虽然死亡之钟的事情是基金会的顶级机密,但这个秘密又和他没并什么关系,告诉给一条人鱼,也不会有别有用心的人知道。就算泄露出去,也是楚黎来担责任。当他做出把这条机密告诉伊尔文的决定时,就要为后来发生的所有连锁反应买单。当然,楚悬的讲述省掉了基金会的黑船和来自伊尔文的部分。绕是如此,本来十分钟可以讲完的东西,硬是给他拖到了一个小时。
“……接下来的事情你也知道,我莫名其妙地传送了幽灵船坟场的边缘,然后被你找着了。我怀疑,死亡之钟是某种裂变装置,它的内容物发生裂变产生的某种粒子,真的可以引起空间扭曲。”
如果“钟”真的让空间发生了扭曲,那就很好解释,来自大西洋温暖海域的海底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密闭的u型潜艇内。还有豪森日记中记录的,潜艇上士兵看到了盟军攻克柏林的景象,这些绝望的画面彻底摧毁了士兵们的意志,也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真的是“钟”让柏林和潜艇内的空间发生了重叠,那只能说,就连天都要亡第三帝国。
“啊……对了,还有与那国海底遗迹里那条长着人脸的鱼,我也有一点猜想……”楚悬继续打着哈哈找话题,天空中,绿色的光幕上突然点上了一点嫣红,如同花蕊新吐,又仿佛眉间朱砂。瞬息之间,以这一点嫣红为中心,射出了几只血红色的光箭,所及之处,绿色的光幕上染上了大片大片的鲜红。就是霎那之间,红色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
这个时候,米拉克的眼神看起来很不善,他的瞳孔倒映着天空的嫣红,仿佛带着血光。
“楚,你的故事等一会儿再听。我想说两句话。”
他的语气非常缓慢,声调低沉而富有磁性,遣词造句非常郑重。
唉,该来的还是躲不过,楚悬心里叹了口气,收敛了笑容:
“小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那你的回答是……”
“不行的啊,小米,这是不可能的。”楚悬苦笑,眼睁睁地看着塞壬眼中金色的光芒从明亮到晦暗。
“不,楚,我不奢求能有一段天鹅般忠贞的感情。你是属于大陆的,总有一天,你会回去,你会有你自己的生活――成家,娶妻,生子……但是,请不要忘了我,好吗?”
在一段感情中,最重要的是对彼此的忠贞。为了维系这一段根本不应该存在的感情,米拉克放弃了原则,作了最大的让步,下了最大的决心。他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到像是叙述明天的天气。很难想象,该是经历过多少痛苦的心理挣扎和无奈的断舍离,才有了现在的淡然?
何况,他是塞壬啊,天生有强烈占有欲的海妖啊……
他的心愿真的很卑微,很简单,卑微,简单到令人心酸。
不求一生一代一双人,只求勿失,勿忘。
“不可能的,小米。”楚悬爬过来,像是安慰他,张开双腿坐在他的尾巴上――标准的鸭子坐。他对自己的体重很有自觉,双手前撑分担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上半身也随之前倾。
不知怎么的,米拉克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这货的身体构造果然和常人不同。
“嘴上说不可能,你这在干什么呢。”小米示威式地翘了翘尾巴,拍打在了没有覆盖装甲的髂关节连接处,带着水族特有粗糙感的指节挑起了某人越发圆润的下巴。
“Bingo!亲爱的小米,人性与兽性的天人交战,理性与欲望的生死拉锯,考验你的时刻到了!”
米拉克想揍人――他明白了个道理,对于这个脑回路清奇家伙,常用的推动情感发展手段只会让画风往稀奇古怪的方向狂飙猛进。
夜空中,鲜红的血色渐渐淡去,变成冰冷的桃红色,在光幕上恣意舞动挥洒,投下的光与影如同没有重量的轻纱,包裹着夜空下交叠的一对人影。
“我明白了,因为我的性别吗?”
楚悬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你的婚恋观念怎么跟伊尔的爷爷一样?大人,时代变了!这都21世纪中叶了,性别是个事儿吗?”
米拉克沉默了两秒钟:原来整整个世界都变成索多玛了,难怪会引起上帝震怒,用一场大洪水洗刷人间的罪恶。
还有,伊尔是谁?楚的前男友?
“那么,因为我是人鱼?”
“我不介意。其实我挺羡慕那些日本动漫的男主角,和人外娘谈一场刺激的恋爱,可是……”
“小米,你是有发情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