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南疆
层层的黑云压在湟中城的头顶上,似乎在酝酿一场风暴。
城楼边上的青色大旗在风中裹的猎猎作响,所有人都浸没在血腥味的凝重中默不作声。
齐远这时候不在城楼,在萧夏的屋里,萧夏的伤太重,生生地吊了几天的命,半刻钟前突然睁了眼,估计是回光返照,人要不好了。
他们先前并无交集,而此次同在湟中月余,竟也真是过命的交情了,只是萧夏没能扛过去,他硬吃了妖兵的一记响雷,那是浓缩式的火药,胳膊当场炸飞了,五脏六腑都被震伤了,能撑这么几天都已经是奇迹。
齐远右臂还吊着,坐在他床边和他说话:“我知道,修行的大多没有什么身后事要照料,也不知道我们明天还能不能站在这儿,要是扛过去了,我一定带你回琪琳,要是扛不过去,我们很快能再见,这些天你辛苦了,不必挂念,我们自然尽力。”
萧夏眼神灰暗,只听他说,并没有想表达的征兆,他也的确没有什么好挂念的,剑宗的师兄弟们可能到他死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寡言的同门,反正人死就是一捧土,萧夏也不会在意到底谁记得自己谁又不记得,横竖是人都要走一遭黄泉,早晚的事,也没什么好不平的。
反正其他的问题都是活人要考虑的。
齐远从他房里出来,神色晦暗,时欢肩上的伤口似乎还没好转,仍然包的严实,他迎上去问:“萧师兄……”
齐远笑了笑:“别往那破庙里送了,就让他待在这儿吧。”
时欢点头,也没再多嘴,至于尸体腐烂的问题,他们能不能撑到尸身腐烂才是问题。
夜间月色昏沉,冷风折断了残枝,夜枭藏在黑暗里发出嘶哑的鸣叫,妖兵突然开始撞击城门,一时之间仿佛天轰地摇,夜间巡视的弟子敲响了铜钟,钟声撕破寒夜,阵阵逼催。
齐远折回城楼,见时欢把什么东西塞进了火药筒里,又和值守的弟子交谈了几句,齐远走上前来:“你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不知是不是月色昏暗的缘故,时欢的脸色格外难看,他说:“我在附近找到了几味药草,回去翻到我带来的药粉,我稍微把它们处理了一下,就是我上次说的毒了,可以试试,这些东西我暂时都不缺。”
齐远看见他手上也缠了纱布:“手怎么了?”
时欢不自主地往后缩了缩,笑说:“不小心磕到了,不碍事。”
他们正说着话,守着炮台的弟子点燃了火药筒,一声巨大的轰鸣使得脚下的这块地都在颤。
齐远往边上探头看了看,只见城楼底下扬起一阵灰蒙的烟雾,一时半会看不清晰,齐远头也没回地说:“小千里眼拿给我。”
旁边立刻有人递上一只巴掌大的千里眼过来,俨然是架在城楼上的那种简缩版,齐远只是感觉底下似乎消停了不少,等到烟雾缓缓散去,才看见横七竖八地躺了一片,他们的火药剩余并不算多了,所以一次打出去的范围并不会太大,而眼前的场面倒真有点出乎意料。
齐远生怕是自己看差了,一动不动地多盯了一会儿,这才发现是那烟雾带去的效果,只要有妖兵吸进烟雾就会全身抽搐不止,逐渐面色紫涨地倒地而亡。
这时候正吹着北风,烟雾背离城楼绝骑而去,一派横扫蜀中大地的气势,齐远喜形于色,问时欢:“你可以啊,这可真是毒啊,怎么做到的?”
时欢笑的有点苍白,说:“也就今天吹的北风,可以一试,若是风向变了,可不敢随便用。”
齐远侧头看他一眼:“你怎么了?伤还没好?药用了吗?”
时欢点头:“用了,没事。”
妖兵被这场变故唬住了,一时后退了数里,但还是被余毒追着呛了半天,湟中瞬时宁静了下来,算是又侥幸逃了一劫。
齐远从高台下来,看时欢脸色实在不对,说:“叫大夫看了吗?你怎么蔫了吧唧的?”
时欢说:“没事,就是伤口疼,估计脸色不好看,药都用了。”
齐远皱眉看他:“要是不舒服就回去歇着,我刚刚看了,你做的那东西还没用完,可以撑两天,别担心。”
时欢点头:“齐师兄,一定要看好风向,偏一点都不行,一个不小心死的就是我们了。”
齐远摆摆手:“我心里有数,你回去歇着吧。”
时欢这才下了城楼回屋。
*
林清和此时到了南疆边界,此处被铺天盖地的毒瘴笼罩着,贸然进去不死也能毒成残废。
他指尖捏了一簇白光,松手便钻进了地心里,等了不到片刻一个小蘑菇便从底下钻了出来――仔细看是头戴着蘑菇盖似的头饰的小精怪,待他站直了身,也不过半人高,那小精怪跟他作了个揖:“山君请跟我来。”
林清和笑了一声:“你家主人让你来的?”
那小精怪应了声:“是,我家主人接到了山君的拜帖,就让我在这儿候着,好为您引路。”
林清和也是头一次来南疆,先前对他们没有丝毫了解,颜钟长老替他下了拜帖,南疆可以不认临云山的新主,但是不能不给轮回路灵面子。
据林清和的了解,现今的南疆是左丘曲当家,南疆不愿与外人交往,外边也听不见有关他们的风声,反正林清和打听了半晌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能带着无数的未知来了南疆。
林清和又问那小精怪:“你家主人上次见客是多久之前了?”
那小精怪回话说:“小妖自打有了识海,就没见过外面来的客人,山君是头一位。”
林清和状似不经意地问:“听闻南疆素不与外人往来,当真是从不出南疆的地界吗?”
那小精怪又回:“主人们的事情我们自然是不清楚,但小妖身边的精怪确实从未出过南疆,我们身上都携带剧毒,随意出入恐会导致灾祸,因此我们的出入都是受严格管制的。”
林清和点点头,心想,难道南疆不与外人往来或许不是因为傲气,只是因为自己与常人不同才要避嫌的吗?
他们这一路走来,几乎都是穿梭在浓厚的雾气中,那小精怪一路为他赶着那些雾瘴,这才安然抵达了南疆主人的住处。
不消半刻,那精怪领着他走近了一座位于湖上孤岛中的庄园,远远望去那庄园黑瓦白墙,奇形林立,笼罩在灰白的水汽中,使人看不大分明,岸边载满了垂柳,一片阴翳。只是没看见有哪条路是能通往那座孤岛的。
林清和看着都挺新奇,倒也不着急,那小精怪把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露出圆溜溜的头顶,帽子在它手里转了几圈,乍起一阵光晕,那阵光的晕圈越发鲜亮起来,渐渐地拨云去雾地在水汽中划出一道清晰的金线来。
林清和有些惊讶,心想确实是妙哉,南疆瞧着不像毒宗,倒像是世外仙境――如果这些水雾中没有剧毒的话。
那小精怪复又戴上帽子,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大人请这边走。”
林清和走过去才发现,刚刚那条金线换了个角度看来,竟然化作了一座长桥,直通向那庄园去。
这桥看着似乎没有尽头,然而踏上去又觉得仿佛两步就能走完。
真真奇幻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