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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动作来得突兀,猝不及防之下,撚在手中的花树步摇被撞的晃动,发出低低的余音绕梁。
就在这时,谢妄轻声说了一句话。
“我想看你的眼睛。”
白玉京微仰起脸,隔了印蝶红纱,静静看着谢妄。
熏炉徘徊的热气将暗沉的春绸闷回了艶红,他来时随手一披,现下挽在腰间的绦带松松垮垮坠到了裳尾。
红纱罩住了波澜不惊,只余下这慵懒秾艳的颜色,将白玉京身上那股子淡然疏离,融成缭绕在眼前的云雾。
薄纱朦胧,白玉京只影影绰绰看见个轮廓,一动不动立在面前。
他隐隐猜到了对方想做什么。
白玉京心下有些无奈,明明已经猜到了,却还要执意当殿主,毫不遮掩,真是……
胆大妄为。
乍然响起的嗡鸣声压过那道几不可闻的叹息,谢妄垂眸扫了眼玉符,松开手说:“方才冒犯了。”
覆在眼上的红纱没了支撑,一方堪堪挂在青丝上,另一方跟着坠落。
谢妄又看了他一眼,才后退几步伸手划过玉符,一个清朗的声音传出:“殿主,你这是做了什么?刚刚长老怒气冲冲地来找我,数落了你好一会。”
“还有呢?”谢妄问。
“还能有什么?当然是明里暗里夸我,说什么看好之类的空话,想让我同你争。”
这样的话姜时羡听了不下十次,每回都满脑子疑惑,他们那里来的自信,觉得他能玩得过三百年大乘的谢妄?
再者,自从在上任殿主那儿隐晦得知殿主到底是做什么的后,他吃喝玩乐,荒废修行,就差叛出宗门了。
都到这地步了,殿主还是执着认定他了,反正殿主不要求修为,荒废就荒废吧。
就在他自暴自弃时,谢妄找上了他,说了想接任的事。姜时羡头点的毫不犹豫,生怕慢了人反悔。
姜时羡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这些话除了谢妄也没人能讲了。
说完长老的坏话后,他顿了会,迟疑问道:“殿主,白玉京呢?”
他不想当殿主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白玉京,当年邺城一剑,直到现在他还心有余悸。
而在听了长老们的话后,姜时羡心有余悸的对象,从白玉京变成了那些他敬重的长老。
哪怕他们说得再冠冕堂皇,再好听,也逃不过心底的贪婪。
割腕饮血,延绵寿数。
看着他们和颜悦色地模样,姜时羡脑中却不由得想起,在邺城宛如疯魔了的陆怀山——
以为是个例,不成想满殿尊师皆豺狼。
姜时羡面上说考虑,回去后就打算着找个远的任务,躲上个十几二十年,结果转天便被带到了主殿。
在他眼里,殿主算不上个好人,但说坏人也至于,起码在主殿那段时间格外照顾他。
说起来他现在应当因秦或之事,被贬到禁地自罚。说是自罚他走时却不见多难过,甚至还有些如释重负。
他说,他和姜时羡不一样。
他是在嫡系里挑出来的,为了延寿被困高楼,就算没当面见过白玉京,也早已满身污浊。
现下自罚何尝不是解脱,希望——到这他忽然像是不知从何说起,良久后,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只愿往后,不要再见到这位仙神。
“……”
思及此事姜时羡心中又泛起酸涩,正想开口就被谢妄的一句“在我旁边”,给吓了个机jsg灵。
愁绪消失无踪,他“哦”了一声,干巴巴说:“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逃也似的挂断了玉符。
看着黯淡下去的玉符,那种临摹不出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谢妄捏了捏发尾,转身道:“走吧,不是说要去看画吗?”
他擡手点在墙壁上,镌刻的阵法缓缓转动,一条向下延伸的走廊出现在面前。
谢妄先行踏了进去,白玉京勾着红纱在腕上绕了两下,起身跟在后面。
不知过了多久,大片火光洋洋洒洒拐角处,白玉京听见了潺潺流水声,一道水曲回廊铺在眼前。
水面上浮着一盏盏长明灯,似久未来人火光微弱,照出来时能模糊看见,半透的灯面上书写着一个个名字。
顺着弯折水曲往前看,能见一方不大的圆台,其上立着一幅玉屏画,大片浓色掩盖住铅白的玉石。
画上绘着日月悬天,山川河流,仙鹤齐鸣,以及被此景陪衬的人——
垂枝桃花缠缠绕绕,其中一枝碰巧缀在白玉京半阖的眼尾,殷红自眸底淌出,弄上桃花,在枝干间蜿蜒而下,染就衣裳。
玉屏融台,那裳尾颜色从画上迤逦至祭台,顺着镌刻着的花纹,流向环绕在侧的池水。
恰好,灯暗如残昏,照池生血霭。
白玉京俯身,苍白的指尖动下,还没碰都知道那灯上写的是什么,饮过他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