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山
晚山
谢妄目光在眉眼间流转几番,慢慢往下移,落在脖颈处的长剑上。
“谁让你擅自动手的?”谢妄嘴里说着斥责的话,语气却非常平静。
出剑弟子身形一僵,收剑下跪道:“请殿主责罚。”
谢妄看了他一会,含笑道:“请我做什么?”
出剑弟子愣怔擡头,周遭弟子有不明所以,也有视而不见。
各仙门再怎么心知肚明,也不可能将这事放在明面上,所以此次出来打着的是“扣压邪魔”的名头。
半数弟子了解点实情,另一半则是招来掩人耳目的。
谢妄敛了眉,冷冷道:“不敬贵客,自去领罚。”
这下另外一半的人也愣了,有弟子嘴快道:“殿主,这人——”
谢妄挑了下眉,月色掠过,在眼尾留下如碎冰的流光。
话音在冷然视线下戛然而止,他打了寒颤,忽然想起谢妄和先前那一任任性子温和,手无多少实权的殿主是不同的。
上清殿弟子皆知,殿主之位原定姜时羡,至于谢妄,则是戒律峰掌刑阁主。
但不知为何,最后变成了谢妄一人担两职,而另一位也没生气,规规矩矩辅佐,毫无夺权争位之心。
是以这两位应当不死不休的人关系还挺好,像这次谢妄要出门,上清殿的事务便被他放心交到姜时羡手上。
那人默默将话咽了下去,行礼告罪,退回原位。
谢妄转眸望向白玉京,后者依旧一副淡淡的神色。
也是,要是让他这样来个几回,同样会感到无趣。
他问:“马车备好了吗?”
站在靠门一侧的弟子立刻毕恭毕敬回道:“殿主,已经备好,就在外边。”
谢妄来到白玉京身侧,擡手示意,“夜风寒凉,不如我们到车上再叙?”
再叙?
上清弟子呼吸微滞,知晓点内情的在脑中思索,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是怎么认识的?
联想到谢妄执意要任“殿主”,是否与之有关?
白玉京“嗯”了声,转身时院里响起一个软软呼呼地声音问道:“你要走了吗?”
女人脸上闪过一丝惊恐,她慌慌张张将阿乔扯进怀里,哆哆嗦嗦开口:“仙人勿怪,仙人勿怪……”
男人跪行了两步,挡在前面磕头求饶。
哭饶声中,白玉京没停顿走向门外,侧首语气平淡道:“马车呢。”
谢妄眼底的晦暗不明被压下,随意指了个人带路,看着人消失在拐角,他收回了目光。
不远处,阿乔被捂着嘴按在怀里,一张小脸被闷得透红。
他看见一个冷冰冰的哥哥走过来,弯腰拨开娘亲的手,低声问:“听说你认了白玉京为师?”
阿乔听的懵懵懂懂,“为师是什么?他只教我识字。”
那人又问:“只是识字?”
旁边的女人反应过来,忙不叠地道:“仙人,只是识字!我们这样的人家,那里敢提出拜师这样的要求?连识字都是那位先生心善,不愿白住随手而为!”
女人极力地贬低自家,本以为仙人会满意,却在余光中瞥见一抹可惜。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是可惜?
“怕什么?”谢妄很轻地笑了下,“我应该感谢你们。”
女人不知说什么,喃喃道了些无意义的话。
谢妄心生无趣,直起身吩咐了句:“给些银钱,做为报酬。”便转头上了马车。
萦绕的威压被收回,守在周围的弟子陆陆续续跟着撤离,不一会儿院子里只剩下三人。
阿乔蹙了下眉,揉了揉发疼膝盖,被娘亲按跪下时不小心磕到了块小石头。
女人心有余悸的顺着胸口,瞧见阿乔的动作紧张问:“哪儿疼?”
掀开裤腿,看着破了点皮的膝盖。女人松了口气,又想到刚刚那一幕,扬手拍在肩头,“你这孩子,口无遮拦的模样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阿乔没应声,鼓着脸朝伤口吹气。半响后他问:“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正在收拾的夫妻一顿,正准备张嘴宽慰,阿乔却忽然爬起来,往后面的老屋跑。
这儿如午时离去时一样,晚风灌进屋内,案上的黄麻纸被吹了几张到脚下。阿乔拾起,借着朦胧辉光,看清上面流风回雪地写着筹算之术。
——
上清殿主出行,备的马车自然是最好的。
天衫木上镌刻阵纹,镶嵌金玉用作点缀。内里轻纱软榻,垂挂的香毬将外边的沉闷一扫而空,满车皆是寒梅香。
谢妄掀起珠帘就见白玉京用手支着头,斜倚在榻上。他笑了声,将剑放在案上坐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