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戏
作戏
秦或到底是个孩子,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后,连夜未眠的疲惫缓缓涌上,他大半个人靠着白玉京,眼睛眯成一条缝,头一点一点一副困极了的模样。
心里的若即若离,却让他强撑着一下一下努力睁开眼,不敢睡去。
白玉京没说话,换了个姿势,带着人坐在栏上,偏头斟了杯酒,就着月色咽了下去。
寂静的冷光笼着驿舍,除杯盏碰撞之外,只剩下枝叶交错声。白玉京另一只手揽着人,有一搭没一搭轻拍着脊背。
这举动让撑了许久的秦或慢慢放松了心神,昏昏沉沉在怀里睡去。
过了一会,白玉京抱着人走进卧房,将人放在床上盖了被子。
白玉京垂眸,刚喝完冷酒带着冰凉的手,探了下秦或通红浮肿的眼睑,刚触碰到就感觉格外烫。
睡着了的秦或似有所感,潜意识觉得舒服便蹭了蹭。
白玉京收回了手,前堂拿来的碎冰一部分被他入了酒,剩下的都盛在瓷盘上,因为放太久化出了薄薄一层水。
他挽袖用巾帕将那些冰裹好,制了个简易的冰袋,敷在秦或脸上。
约摸一刻钟后,白玉京将冰袋拿下来扔了,转身回了隔壁。
房间里,离荧惑一晃一晃地挂在床栏上“荡秋千”,见到人进来,阴阳怪气地说:“舍得回来了?我还当你要歇那儿了呢。”
将手上拎着的酒壶杯盏随意放好,白玉京转头说:“怎么醒了?”
离荧惑嘲讽一笑,“不醒怎么能看到这样一出好戏?”
白玉京修长的手点了点桌面,“你又胡思乱想了些什么?”
我胡思乱想?离荧惑不服气了,“月色朦胧,回廊独酌。又是搂人安慰,又是抱人敷冰,难不成是我看错了?”
“要知我们相识三万载,你何曾这样对过我?”
白玉京低笑了声,说:“你这是演的那一出?“
离荧惑:“负心汉抛弃糟糠妻。”
“不对。”离荧惑掰着指头数了一下,“我们才来这几天?你就给谢妄取了字,开解闻星河心境,现在还要陪秦或归家。”
离荧惑擡头,幽幽道:“白玉京,你这哪是什么负心汉?明明是风流客。”
白玉京微微一愣,无奈将床栏上的离荧惑勾了下来,“从那儿学来的?”
离荧惑闷闷说:“话本戏词。”
白玉京:“你学也不学个明白,风流二字可用于秉性,情爱。我与他们又无情爱,算什么风流?”
离荧惑仰着脸看他,良久后问:“那我呢?”
白玉京:“嗯?”
离荧惑一字一顿道:“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在天域时,离荧惑曾经开玩笑同解清池说,要是当年白玉京,没有将他从泥潭带到天域,他这幅模样能活到及冠,估计都难。
解清池不留情面地点了下头。
过了一会,他又开口说了句:“但想来,要是白玉京没将你带回来,你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嚣张肆意,娇纵任性,经常想一出是一出的无理取闹,归根结底是来源于白玉京。
所以他不喜欢任何企图黏黏糊糊,靠近白玉京的人。
不喜欢归不喜欢,他到底没有任性妄为到要杀了所有亲近白玉京的人。刚才那一幕他见了心里的确不舒服,但让他闹这一出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这个。
而是他难过地发现,白玉京对旁人,与他没什么分别。
他对于白玉京来说,算什么?一个随手捡来,带上天域的仙神?
白玉京静静看了他一会,说:“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因为对于他来说,任何事物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改变。
就算巍峨连绵的山峦,奔流不息的川流,也会被岁月侵蚀覆盖,更何况万物生灵。生来死去,便是定数。
白玉京不是诞生之初就通晓这些,他也有懵懂执拗的时候。不过流年如逝水,他慢慢被教会了这个道理。
所以他不太喜欢给身旁的人……赋予什么。
离荧惑跟他对歭了会,低头委委屈屈道:“没看见我生气呢,说句软话哄哄我都不会。”
酒意消融,白玉京脱了外裳掀开帷幔,靠在床头半阖眼说:“我才刚进门,就被你好一通冤枉。你是不是也要哄哄我?”
离荧惑答应得飞快,“好啊。”
“你先前说等会儿就回来,结果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害我等了那么久,要加一次。还有先前的……”离荧惑开始翻旧账,最后见人昏昏欲睡,他本想狮子大开口,说个几千上万,话到嘴边还是心软了。
他说:“算下来你要哄我二次。”
白玉京含含糊糊地应了声,说:“先欠着。”
离荧惑却是一夜未睡,他一合上眼,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便缠成一团,越理越烦。索性他就睁着眼躺到天明。
隔壁传来轻微的动静,离荧惑看了眼旁边还在睡的白玉京,选择飘了出去,跟秦或去了前堂用早膳。
驿站平日冷清,又坐落偏僻,饭菜自然比不上邺城酒楼精致,但一些小菜做的实在合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