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为了不让江伏雨被渡墟门的人发现,夭绍特地买了一顶帷帽,可身形如何乔装都变化不大。正当夭绍烦恼时,江伏雨选择了一套鹅黄衫襦,待经过一番打扮后,乍一看便如真正的妙龄少女。夭绍看着江伏雨在梳妆镜前熟稔的动作,不由感到诧异。
江伏雨察觉到他的惊讶,绾髻的手顿在半空,说道:“我有个妹妹,我经常帮她装扮。”夭绍隐约猜到了这句话的后续,唯有曾经的家破人亡,才有现在的孤掷一注。
楚思温对此倒一脸如常,现在进京加强了审查力度,江伏雨这一番打扮,倒可以搪塞兄妹进京访亲的借口过去。
从村镇到京城将近一日路程,夭绍在驾驶马车的途中,恰好看见了三两结伴的渡墟门弟子。他本想若无其事地绕过去,偏生被他们在背后叫停。
“公子,后面有三个渡墟门的人,应就是前段时间碰到的那几个。”夭绍朝马车内的楚思温道。
须臾,他听见楚思温透过竹帘传来的声音:“他们应只是找不到人来问问,停下罢。”
夭绍一行人经过乔装成普通普通商人的模样,渡墟门的三人走上前来,把夭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遍,甚至有意朝马车的竹帘望去。
看似带头的那人朝自己的身高比划了一下,嚣张跋扈地问:“喂,你们有没有见过大概这么高的男孩儿?十五岁左右的。”
“没有。”夭绍冷冷地答。
渡尽是些小喽,他干脆想着直接杀人灭口,早早赶路罢了。
显然渡墟门的人不打算就此甘休,伸手就要去掀马车的竹帘。夭绍眼疾手快地抓住那人的手腕,只稍用力,便让那人疼得哇哇直叫,甚为难听的粗言秽语脱口而出。渡墟门其余两弟子纷纷拔剑出鞘,顿时演变成剑拔弩张的场面。
这时候,楚思温掀开竹帘,探出半边身子来。他先是叫停了夭绍的动作,彬彬有礼地道歉。
“几位侠士莫要怪我这蠢笨的家奴,他亦是护主心切,绝无冒犯之意。您看,车里只有我与家妹,家妹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不宜露面,请三位侠士体谅一下。”
楚思温让夭绍掏了些银两给带头的那人,抱着歉意继续道:“这些银子便作为我们的赔礼,几位侠士拿去吃吃酒,消消火气。”
领头的那人紧紧地盯着楚思温,目光扫过楚思温身后那一抹鹅黄裙角。他掂量着掌上的银两,思考了会儿便就作罢,只是离开之前还不忘对夭绍挖苦了一嘴。
夭绍盯着愈渐愈远的三道背影,手心摩挲着腰间的剑柄。
“公子,我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对付他们。”他想到方才楚思温赔笑脸的模样,恨不得把那几个小喽大卸八块。
楚思温笑骂他愚笨,懒洋洋地说:“我们自是能悄无声息地杀了他们,但这附近还有其他渡墟门的弟子,难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夭绍抿抿唇,心不甘情不愿地应答。
江伏雨一路上都保持沉默,这会儿主动地出声:“楚庄主的下属一片忠心,令人羡慕得很。”
“只不过是夭绍喜欢粘我罢了。”楚思温如此回答,却不知马车外的夭绍听得脸红耳赤。
沉静了片刻,江伏雨轻声说:“那也是一种福气。”
托奉凌云给予的信物,夭绍一行人畅通无阻地进了京城。京城乃是最为繁华的地带,即便日落西山,市上仍人来人往,叫卖声、谈话声此起彼伏。夭绍注意到车帷被楚思温挑开细小的缝隙,他想楚思温从小在京城长大,应对这里极为怀念的。
当他们寻到奉凌云的府邸时,已有下人在匾额下等候。楚思温饶有兴致地多看了眼匾额的文字,夭绍好奇地望去。他们离仆人有几步之遥,故而听不见楚思温与夭绍的轻声交谈。
“府邸门下的牌匾乃当今太后亲赐,这奉凌云阳奉阴违的本事可不赖。”楚思温道。
夭绍恍然大悟,思及那奉凌云吊儿郎当的模样,未料到本事这么大。
江伏雨忽然问:“他便是寻你合作的人?”
“亦是唯一可除你余毒的人。”楚思温笑道。
几句话的时间,他们便到了厅堂。奉凌云正在那儿点茶,见着了他们的身影,立刻屏退了所有下人,上前迎接。
奉凌云待客亲热得很,不仅亲自为他们斟茶,还与他们一同坐在宾位上。
“我可等楚庄主等得望眼欲穿啊。”奉凌云感慨道。
楚思温抿了一口茶便放下茶杯,他实在吃不惯奉凌云做的茶。他极为配合地应答:“奉大人实在抬举本人了。”
奉凌云朗声大笑,道楚庄主实在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听上去也不知是贬义还是褒义。他把目光落在了旁边身姿小巧的姑娘身上,自始至终“她”仍戴着帷帽,让他不免觉得好奇。他早已掌握了关于楚思温的大部分情报,却从不知楚思温身边还有一名姑娘。
楚思温察觉到奉凌云探究的视线,朝江伏雨道:“少门主,在这里你倒可以放心卸下伪装了。”
语罢,江伏雨摘下帷帽,露出一张雌雄莫辨的脸,但若细瞧眉宇,亦可发现异于大家闺秀的阳刚。奉凌云始终缄默不语,沉吟半晌,最后佩服地望向楚思温。他是个聪明人,无需多言便可猜出八成的事情始末。
“楚庄主好手段。”奉凌云连连称赞。
“奉大人先不必夸赞,毕竟还需要奉大人做一件事才行。”
“洗耳恭听。”
“少门主身上仍残留渡墟门的余毒,还需要一味药方可清除余毒,恢复五成功力,否则再有天大的本事也躲不过渡墟门的追击。”楚思温看了眼江伏雨,说道,“这味药名为‘塔黄’,是邻国独有的药草。据闻在前段时间,曾有邻国使者以此为礼赠与我朝。”
奉凌云低头玩弄折扇的玉坠,隔了好半晌才想起来这一回事。
“确有此事,楚庄主当真是‘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
他凝视着江伏雨,目光里带着几分玩味。江伏雨终究涉世尚浅,被明晃晃地盯着许久,浑身不自在得很,情不自禁别开了脸。
隔了会儿,奉凌云继续说:“那盒药材被放在太医院里存着,若要取出来,也只能是皇上或太后的旨意。”
楚思温说:“这对于奉大人来说简直是一桩轻而易举的事。”
奉凌云意味深长地望向楚思温,不约而同地笑了,宛若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夭绍对他们的谈话毫无兴趣,时而看看门外的风景。奉家宅院布置风雅,院墙栽植一棵挨着一棵的梅树,枝丫交缠,把橘黄色的夕阳圈在了空隙之中。到了来年春天,这里肯定是满眼的艳丽风光。
他余光瞥见江伏雨也在欣赏外面的风景,只是目光遥远,也不知心在何处了。当性命全权被人掌握时,这名不过十五的少年还能置若罔闻,他的的确确感到了佩服。
楚思温与夭绍住在奉宅东边的院子,江伏雨则安排在主房旁西边的小院,与主房只隔一小桥。夭绍刚还在想如何熬药给江伏雨,楚思温好笑地道,他早就让奉凌云安排这些事了。如今江伏雨是他们计谋里重要的一环,奉凌云甚至比他还要上心。
“公子,我们会在这里待到何时?”夭绍替楚思温梳发时问。
虽京城繁华热闹,奉宅庭院深深,但他仍眷念着九思庄里的一草一木。楚思温知晓他的想法,笑着也不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