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御史大夫
王责被流放边疆去了,王家宅子也要被抄了。抄家的那一天,燕随之也去王宅了。自从王致告老还乡之后,王责便掌管了王家本院了。如此王家本院被抄了之后,王胭住的王家别苑,本是也应该充公去的了。
王胭自从干宣帝给封了尚和郡主后,就在王家外有一座自己的宅邸了。可这王胭不怎么往那里走动,这宅邸也就荒置着算是废弃了。如此王家被抄封了之后,燕显奉特地又下道指令,说是将尚和郡主的掠过,还给她把王家别苑给留下来吧。
可这又怎么能说得过去?王家毕竟都已经倒了啊!王致王宰辅,两朝元老丞相,曾历帝师一职,多少人眼红艳羡!如今呢,分明已经年事已高,膝下却无儿女环绕,只落得了个孤苦伶仃。这一时之间,竟是咽不下这口气,活活地给气死了的啊。
燕显奉怕王胭受欺负,故而又给递了封赏过去。还在审判王责一事时候,就特地还给说明白了,仍敬重着这位少时的尊师,还专门在地方给王致厚葬了。
也是对尚和郡主情谊不改的。竟还又遣人去将王家别苑,和外面宅邸都重新修葺了。结果着王胭是哪个都不肯要,连夜里头竟是赶去了齐云山,在安国寺里头请了机给她削发为尼了。
燕显奉也赶去了安国寺,更深露重的时候,他在齐云山脚下站了一夜,简直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燕显奉只教人通报,说他人在山脚下的,请求能见上王胭一面。层峦叠嶂隐去了安国寺,只能窥见一个尖头来。
“圣上万福金安。”一尼姑下来,福了福身子,“我家小姐说,既已遁空门,便不问红尘。”
燕显奉能够认得出来,这是王胭的贴身婢子,他甚至能喊出名唤如兰。燕显奉不禁苦笑,原是在他自己还未意识,就已经如此根深蒂固了。燕显奉深觉有些无力,好像不知从何开启,他便与所有人同道殊途,竟是越走反而越远了。
“麻烦请代为转交这箱小人。”燕显奉鹰眼垂下,颇有些落魄之感,“朕……我不会再来叨扰了。”
说着燕显奉便从马车抬了个箱子,打开后是摞起来的成型小人,看上去都像是刻刀雕塑而成的。这小人刻地活灵活现,咧着嘴都是在笑着的。如兰惊异地发觉了,这小人的眉眼之间啊,竟是极其肖像她家小姐!如兰再也不敢多想了,接过了箱子便回山上去。
王责被抄家的时候,燕随之特地赶过去了。打听了王责的卧房处,便过去找着了那个暗柜。暗柜在案几下方,恰好被竖板给遮住了,故而并不很是显眼的。燕随之不会这种机巧玩意儿,便转向纪息让他意量纯矗能不能给打开了这暗柜了。
纪息倒是懂得一些,都是在纪风堂学的。可他总归是嫌弃这样太过麻烦,还不如着直接劈开来得省事。他从外面掰下来半枝竹子,将暗柜挪动着错了位置,便借了三分风力扫动过去,暗柜应声就裂成两半了。
“看。”纪息略有得意,“这不就开了吗?”
纪息弯腰从地上拾了起来,这铺陈的宣纸之上啊,字字仿佛都在渗血一般,全是唐勒结党营私,贪敛税赋,陷害忠良的举动。燕随之看着看着,这眉头便给锁住了,这唐勒该是能有多猖狂!这一笔一画啊,可都是那惨死的人命!
“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东西?”纪息问道,“要把它们交给朝廷吗?”
“现在和北狄的战事过于胶着,这时候要是掀起来什么乱子,怕是对大吴也并没有什么好处。”燕随之叹气,“而况着唐勒这个人,势力也是盘根错节的,若是一动而引全局,实在是不划算得很了。先等等,过了这段风头再说。”
燕随之现下便思量得多了起来:这资料证据看上去不是俩人互通曲目,倒竟是很像王责一手整理出来的了。看来,这王责也并非全然无脑,到底还给自己留了后路。可是也实在算不上多聪明,还是莫名其妙就死在流放途中了,说是什么受不得恶劣的生存条件,这种人死了也再正常不过的了。
这怎么会呢?燕随之不禁好笑。人若是被逼到了绝境,只会一再降低生存条件,即使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也还是会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了。何况是王责那种贪生怕死之人,定然是被唐勒给半途清理掉了。燕随之想着想着,神色便又严肃了起来,这唐勒,可几乎要能只手遮天了。
这边疆北狄处的战火啊,竟是顺着城池蔓延过来,要把大吴的京都都给惊动!就连着这市井的小民,都私下暗自揣测着,是不是泰元二十四年啊,就要给它改朝换代了去的!再而又自己安慰着,肯定是不会的!这赵定平大将军啊,可是从未有过败绩的呀!
这下便是让圣上都慌张起来,燕显奉上朝时候丢了折子,直直砸向通报者的额角了,那血哗啦便流了人满脸,看上去是极其}人的了。满堂文武竟无一人上前说话,谁肯在这时候去触怒圣上的呢那不是要去自讨苦吃的吗?
燕随之觉得有些奇怪:这北狄并未强悍至此,赵定平的实力也在,显然这败绩是匪夷所思了。如此一回想的话,那北狄拓跋察的嚣张,似乎也像有备而来的了。到底是在哪里呢?是哪里出了问题?燕随之也不出声,想看燕显奉该当何如。
燕显奉因为无处撒气,便又归咎于其他人,这一趟早朝下来,可叫所有人都心惊胆战。本来于北狄的战事,便已经弄地人心惶惶的了,如此一来,更是稳不住朝中时局的了。燕随之不禁叹气,这燕显奉,到底还是不够格,竟是还想换了领头将军,如此紧要关头,若是换了大将,怎么稳住人心?
换了赵定平,又能再换上谁去!唐勒吗?唐勒不合适的,到底是过了年纪,那么久未经实战,空余纸上谈兵。而况着,燕显奉并不会愿意的,就算是信得过唐勒,也不想让他驳倒了自己面子。燕显奉一手扶持赵定平,不过是想用他来牵制唐勒,怎么会要再让唐勒出战,不是摆明了他识人不慎?
燕随之下朝时候,便与施述闲聊着,无非是些杂谈。毕竟着,也不好议论朝政,容易被人听了去的。远远地,竟是有人上前来了。那人面如冠玉,一派潇洒气度,看上去颇是风流。这其实就是当今御史大夫,担负监察百官之责的宋敛誉了。
“流光内敛,珠玉暗藏,当真不愧是他。”施述打趣道,“你有没有觉着,他有些时候啊,跟你倒挺像的。”
“像什么?”燕随之拂去他的手,“你老眼昏花了,看谁都相像的。”
“你仔细琢磨琢磨。”施述嬉皮笑脸,“你这几年,越发地沉闷了。原先点的时候,和他倒是挺像。”
这说着说着,宋敛誉就上前了。
“三王爷好。”宋敛誉含着笑,“借一步说话。”
“正好,我也忙。”施述打着哈哈,“那我去先走一步,就不打搅你们了。”
宋敛誉抱拳歪头:“那宋某在此多谢过了。”
这厢颇有些滑稽,倒是缓和了气氛,让人感觉欢畅了不少。燕随之只微微颔首,示意他听见而已了。施述便先回府去了,只留他俩人一起同道。宋敛誉跟在燕随之身后,是不近不远的距离,既不会让人别扭,也不会影响他们交谈了。燕随之不禁想到,这宋敛誉,是个惯会照顾人的了。
起初也不过是些无谓的闲谈了,类似天气美食之类的话而已。直到周围人都散地差不多了,再走过长道就该出宫门的时候,宋敛誉才又靠近燕随之了些,这才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来。
“三王爷觉着……”宋敛誉低声,“这是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燕随之装作不懂,“我又不是雷公电母,怎知这天气怎么办?”
“明人不说暗话,三王爷认为……”宋敛誉轻笑,“这和北狄之事,到底坏在哪里?”
“这该去问当今圣上。”燕随之垂眸,“我又怎会知晓了的?”
“当今圣上能懂些什么?”宋敛誉轻嗤,“他只会将事情搞得更遭而已。”
“哦?”燕随之觉着好笑,“原先着,我还以为,宋大人是个肱骨之臣。”
“我宁可当这大吴的犬马,只给这天下万民作臣子,却怎么着,也不会是他一个人的。”宋敛誉认真道,“我效忠的是大吴,我信奉的是子民,那位子坐上谁,都和我没关系的。”
“没想到……”燕随之抬眼看他,“宋大人是这样的人。”
“也只有是这样的人,三王爷……”宋敛誉笑得好看,“才不至于与虎谋皮的了。”
说着说着便到了宫门,马车就在这里候着。有一人半倚着马,眉目皆张扬恣意,那艳色要直逼人心,端的是既美又煞,竟是连满城都压去了。他只眼中含笑,向这里睇过来,便能摄人心魄了。这紫陌红尘太轻,竟是都不堪他这一眼了。
纪息迎了上来,极其自然地,推过燕随之轮椅,又与宋敛誉攀谈起来,言辞间竟是颇为熟悉的了。燕随之并不很是了解,他们却是滔滔不绝的。燕随之突觉有些懊恼,他们何时如此熟捻的?为何这些事情,他竟是全然不知的。
又想起来施述所说,原先点的时候,那时的他,和如今的宋敛誉,又有颇多的相似之处,心中便更加地吃味起来了。虽说着,他现下还不确认,纪息和曾经那人,是否有着什么干系。可他每每,就不由得认为,纪息便是那个人的了。
燕随之一边觉着,这样子并不好,一边却是,根本就忍不住了。燕随之觉着这不公平,无论是对纪息,还是对以前的那个人,他全都是愧对着的了。但是……但是会不会有一种可能?会不会他一直猜测的,那个最难以置信的,是上天最后留给他的幸运呢?
三王府只派了一架马车,纪息本想自己赶着的,却被说太引人注目了。故而犹豫到了最后,还是和燕随之一起,挤在一辆狭隘的马车里了。纪息心不在焉的,他总觉着,这和他们第一次见很像。那时候也是逼仄的空间,他们不得已贴得很近了。
纪息不太愿意回想以前的,那会让他觉着自己失去很多。例如着,以前他可以抱着燕随之下来,可现在连抚发都小心翼翼的了。纪息偶尔在想,要不要就坦白了,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可是呢,他跟以前很不一样了,他退缩着有些害怕,燕随之喜欢的,绝不可能是现在的他。
这厢燕随之也很是忐忑的,他觉着偶然一侧眼,便能看见纪息贴他很近了。初见梁似烛时,是在那几乎是浓稠慑人的惊艳后,碰巧发觉的一点令人心疼的脆弱。可纪息呢,脆弱和他压根就不沾边,他毋庸置疑是美的,可这美简直是要}人了,寻常人怎会美成这般模样,简直是像志怪里头的艳鬼了。
“纪息,你可有过字?”燕随之还是想探探,“我们也算是相熟甚久,倒也能互相换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