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铁血往事
唐霜凝也不是第一次和沈君淮同寝了,他这个人,即使出生在富贵的唐家,也依然还是更加喜欢清淡素雅的地方,比如一夜雨,比如百草堂;后来平步青云,位居丞相,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时,也同样过得惯以天为盖,以地为席的日子。
他这个人没什么讲究,周知行刚继位那年,天启局势动荡,朝堂未稳,尧离趁机进犯。他和柳家父子一起前去北麓边境,在那冰天雪地一待就是半年。那半年里,他以军师的身份,在军营里,和士兵们睡同一个帐篷的情况也是有过的。
一开始士兵们以为他不过是被新皇送来混军功的,一个从小在宫里长大的人,从未吃过苦头,过惯了被人伺候的日子,哪里会愿意与他们为伍……直到那天他以一人之力,单挑了军营里数百士兵,无一败绩,他们才相信那些从皇室里流传出来的,关于唐霜凝的话,原来并不是恭维。
他是军师,武功却和柳家父子不相上下,甚至可能还在柳大将军之上,他却也没有因此骄傲自大、越俎代庖,只做着他本分的事情。
直到有一次,军中出了叛徒,将情报透露给了尧离,导致唐霜凝和柳小将军奇袭失败,被围困在地势险峻的半坡岭。那一夜,他们带来的精锐死得死,伤得伤,最后只剩下了他和柳恬松,以及身受重伤的最后两名精锐,在无极山的半坡岭里躲避尧离大军的追杀。
他们不过是一只刚满百人的突袭精锐,尧离竟然派了近千人来围堵他们。虽是利用了地形的险峻,让唐霜凝一行人有了喘息之机,但同时他们也已经退无可退,再往前走,便是万丈深渊了。
来围剿他们的尧离轻骑还剩下不到四百人,可他们只剩下四个人,还有两个重伤,两个轻伤,而天启的援兵还迟迟未赶到。
云尽剑已经通体染血,他们俩身上的铁甲也已经沾满了鲜血。唐霜凝和柳恬松一左一右,联手制敌,企图杀出重围。
据那次半坡岭奇袭战最后幸存下来的那位士兵回忆,那夜下了细雪,唐霜凝墨发高束,白色的发绳早已血迹斑斑。
他的侧脸如刀削,眼神如利剑,血色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在尧离轻骑的弯刀中间穿梭,左手挥舞着已经看不清原本颜色的云尽剑,干净利落地切断了尧离人的喉咙,也不知道那纤细的手腕,如何能这般灵活地转动着剑身,手起刀落间无人生还。
“云尽剑出寒霜凝,落雪无声魂归零。”就是半坡岭那一役后,流传出来的话。
等到天启的援军到的时候,柳恬松浑身是血,深受重伤,生命垂危。唐霜凝一手握着着云尽,一手提着已经昏迷的柳恬松,和最后一名幸存的士兵,杀出了尧离的包围圈,顺利和援军会师。
柳恬松终究还是没有熬过那一夜,自那之后,唐霜凝便替柳恬松的位置,从军师到前锋,亲手将尧离的大军击溃,以慰他和半坡岭上数百英魂的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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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唐霜凝和沈君淮上到三楼,推开这间名为“尽欢阁”的上房的时候,两人都愣在了门口。唐霜凝此时若是扭头,就能发现沈君淮那张素来淡定的脸上,也流露出了一些不自然的情绪。
这房间布满红绡,摆了许多花,就连床褥都是大红色的,绣着艳丽的牡丹花。连素来不怎么讲究的唐霜凝都想:我还不如露宿街头呢。
沈君淮率先踏了进去,唐霜凝无语,也跟着走了进去。他虽然不是第一次和沈君淮同寝,但这次,这房间充满了与他们俩身份格格不入的诡异装饰,居然让唐霜凝有些坐立不安。
趁着沈君淮在屏风后沐浴的时候,他去楼下找了童掌柜,问那“尽欢阁”到底是什么回事。
童掌柜微笑解释道:“小公子有所不知,是这样的,两位公子那间上房原本是一对新婚夫妇让我们备的,原定今晚入住,却不想到了之后两人因为一些小事吵了起来,夫妻俩一气之下便将房退了。如今其他的房都满了,我们才迫不得已拿出来给宋公子住的。”
唐霜凝问明了缘由,又问道:“那床褥可有其他颜色的?”
童掌柜为难道:“小公子若要换,最快也只能等明日了。”
唐霜凝妥协了,在楼下酒柜前逛了一圈,向掌柜的要了两壶上好的“春风醉”便回了房,路过唐雨霁他们房间时还听到诸如“我从不与人同寝,你睡地板。”“我不睡,你才该睡地板,这谁给你惯的臭毛病,给我改了!”等无聊的对话。
唐霜凝笑了笑,唐雨霁三岁前可根本不敢一个人睡,不是跑到爹娘屋里,就是在他屋里赖着不肯回房,撒泼打滚求抱抱的事情他可一样没少干,如今……如今他都已经长成了少年模样,再不似当年。这三年来,他到底是怎么过的呢?
唐霜凝忽然有些怅然。
在快到尽欢阁时,屋内传出了明显不属于沈君淮的声音,唐霜凝脚步一顿。
“……千机堂公孙家并无异常,并没有找到玄机图的踪迹。”
沈君淮在屋内,听完下属的汇报,淡淡地点了点头。
“属下无能,王爷说的那个地方,我们的人并没有找到入口。”
“可有人受伤?”
“回王爷,那雾林虽诡异,却并不伤人。”
沈君淮思索片刻,道:“嗯。”
见沈君淮没有别的问题,那人才恭敬地告退。
唐霜凝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外,确认他的下属已经走了,才推门进去。
沈君淮对着这酷似婚房的装潢也能视若无睹,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用上好的绸布擦拭着他原本就一尘不染的擒霜剑。唐霜凝将春风醉放到了桌子上,并未多言。他刚刚并没有收敛气息和脚步声,沈君淮早就知道他在外面听着。
他的余光忽然瞥见沈君淮剑柄上的挂饰……那不是他之前就当掉的那一块吗?……多半是他刚从当铺出来,这挂饰就被沈君淮的人赎了回来。
唐霜凝没有多想,他放下酒,拿着衣服去沐浴。当热水包裹着每一寸肌肤,身体的劳累被抚慰,唐霜凝舒展了眉头,阖目靠在了浴桶里。
沈君淮收起擒霜剑,手在桌面上支着,撑着下颌,微微侧头目不转睛地看向屏风的方向。这屏风素白,绣着大片金色的牡丹,加上后面水雾缭绕,通过这屏风大概只能看个模糊的影子。
偏生就是那模糊不清的画面,让沈君淮浮想联翩。
他见过他衣衫不整,墨发披散的样子,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唐霜凝面前,他那强大的自制力总会被轻易瓦解。而那个人仍旧一无所知,对自己毫无防备。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他那点难言的欲望,龌龊的心思,还是只能深藏在心底。唐霜凝重生归来,他也不过只敢在他沉睡不醒时,才敢对他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待唐霜凝知道玄机图的下落后,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个人,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身边呢?
唐霜凝并不知道隔着一个屏风沈君淮已经将他全身上下都“视奸”了一遍。他换好衣衫出来,将微湿的长发用一根红绳在靠近脖颈的地方束了起来。
他拿上来的那两壶春风醉已经开了一壶,沈君淮自顾自地喝着,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他上前,伸出手想拿另外一壶,就被沈君淮抓住了手腕。
“你伤未愈。”
唐霜凝微微用力,发现无法挣脱开他的手。他卸了力,无奈道:“那我喝茶总行了吧。”
沈君淮松开他的手,指腹滑过他细腻温热的肌肤。唐霜凝只觉得被他触碰过的肌肤,比别的地方都要烫一些。
晚些时候,宋至微过来敲了敲唐霜凝的门。
唐霜凝打开门让他进来。宋至微先前还未来过这间房,一看里面像极了婚房的装饰,好奇地上下左右都瞧了瞧。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