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世忠仆
沈君淮的人是在临南郊外一间破败的茅草屋子里,找到了当年将莫问辞救出来的这位老仆。
他是为数不多知道当年换婴真相的人,当年他将莫问辞救出来,自己却再次返回公孙家。因为他本该成为那场大火中的遇难者之一,公孙没找到他的尸体,必然会起疑心。
只是他没想到――莫问辞竟然也是公孙的亲儿子!!
他躲在角落,听完昭悦的话,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不能死!他得去把莫问辞带回来!
可惜当他再次回去找莫问辞时,那个绝望的少年,早已不在原地。
唐霜凝来的那天,老人见到他,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瞬间老泪纵横。听他来问自己的身世,便将自己所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们。这明明是位将近耄耋之年的老人,可问起他关于莫问辞的事情,他却都记得清清楚楚。
唐霜凝没有告诉他其实真正的莫问辞已经死了,吩咐唐雨霁安置了间宅院,想让老人可以安享晚年。
老仆拉着唐霜凝的手,拒绝了唐霜凝的好意,用历经的大半辈子风霜,已经沙哑的嗓子,道:“少爷不必费心了,老奴时日无多,但有一言想说。”
他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莫问辞,心中感慨万千,虽不知道他这些年月里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但是看着他的穿着和周身的气度,就明白他已经不是他印象中那单纯而又懵懂的少年了。
他最后深深地望了莫问辞一眼,开口道:“少爷,听老奴一言……莫要去寻仇……找个地方,安稳地过日子吧……”
他说完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靠坐在竹椅上,缓缓地阖上了双目。
他在这临南城的郊外,余生都在等这个少年,只为了告诉他当年的真相,只为了对他说一句:不要寻仇。
唐霜凝命人厚葬了这位老奴,替莫问辞还了他当年的救命之恩。
老人叫他不要寻仇,只是这世界上的事,总是不遂人愿的。即使唐霜凝不想趟千机堂这潭浑水,公孙的人,也已经找上他了。
沈君淮戴上银花面具,以容桁的身份,和唐霜凝一起,被请进了千机堂公孙宅邸的大堂。
公孙看到唐霜凝,踱步上前想要拉他过来仔细瞧瞧,就被唐霜凝一个侧身,躲过了他伸过来的手。
公孙看着自己摸了个空的手,讪讪地收了回来。
唐霜凝越过他从容地在椅子上坐下,沈君淮也拂袖在他身边坐下。
公孙刚刚太过于激动,现在才注意到沈君淮,当他看清沈君淮面上戴着的银花面具,认出他是谁时,他那略微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立马堆上笑脸,道:“不知容阁主亲自前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下人上了茶,沈君淮接过茶盏闻了闻,皱了皱眉,又不动声色地将茶盏放下。他道:“公孙堂主不必客气,莫公子是我的朋友,容某此番不过是陪他而来。”
闻言公孙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眼神在沈君淮和唐霜凝身上飘来飘去。
唐霜凝不喜欢他看沈君淮的眼神,直言道:“公孙堂主,何事三番五次派人来请我?”
沈君淮还坐在一旁,公孙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唐霜凝抬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道:“令公子两次派人对我痛下杀手,堂主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
不知怎么的,莫问辞虽然是坐着,周身却散发这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让他不由自主得呼吸局促,双腿发软。要知道千机堂虽然已经大不如从前,但是公孙在位家主多年,一直以来都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情况......他竟然觉得此时此刻在莫问辞面前的自己,卑微的像个蝼蚁,好像根本不值得一提一般。
他不过二十三岁,怎么身上会有这种久居上位才能凝炼出来的气质?
他压下心里那股子怪异的感觉,陪笑道:“那是你弟弟和你闹着玩的……”
唐霜凝的右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他神色冰冷,一双眸子里仿佛淬了冰雪,清清冷冷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要是也派人和令公子这么‘闹着玩’,堂主乐意吗?”
公孙虚假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他还未说话,就被一个声音急冲冲地打断。
“你他娘的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乐姬的儿子,也配和我称兄道弟?”
唐霜凝扫了从后堂出来的公孙珏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因为实在太过辣眼睛。这公孙珏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过多了苦日子,摇身一变,从街头乞儿变成了金枝玉叶的公孙家大公子,便要把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揽入怀中。
他这肚子不仅吃得比他爹的还要圆润,连身上穿的戴的,都极尽奢华,各色珠宝都一股脑地往自己身上堆,以身作则的示范了什么叫“红配绿塞狗屁”,就差在脸上写上“老子有钱”四个字。可惜了那一身上好的金丝袍,穿在他身上都罩不住他那臃肿的身形,显不出半分富贵的影子。
“你说的什么浑话,那是你哥哥!”公孙闻言又惊又气,生怕他坏了自己的好事,较忙训斥道:“还不滚过来跟你哥哥赔礼道歉!”
他转头又是一副笑脸,对沈君淮客气道:“容阁主,犬子不太懂事,您多见谅。”
沈君淮面无表情,看向公孙珏的眼里毫无波澜,平静地仿佛在看什么死物。
公孙手心都出汗了,还未见沈君淮说什么,就听到唐霜凝冷笑一声,道:“公孙堂主,我就算有弟弟,也不会是这幅蠢样子,你不必急着和我攀关系。”
“你个狗娘养的说谁……!”
只见刚刚还气焰嚣张的公孙珏立马捂住了脖子,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他整个人从地面上提起来了一般,他喘不上气,脸都绿了,眼里才终于露出了一丝惊恐的神色。
沈君淮双目微眯,看着公孙道:“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
公孙吓得老脸一白,急忙对唐霜凝道:“他怎么说也是你亲弟弟,你快快放他下来!”
容桁不会武功的这件事天下皆知,公孙下意识的就以为是唐霜凝动的手。唐霜凝朝沈君淮略一颔首,沈君淮才将公孙珏放了下来。
公孙珏摔坐在地上,身上的珠宝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他捂着脖子挪着屁股就往公孙身后躲,满脸惊恐地看着唐霜凝,再也没有半分方才嚣张的气焰。
唐霜凝对沈君淮的做法甚是满意,简单粗暴有效还解气。他对公孙道:“你可还记得,昭素?”
听到这个名字,公孙浑身一震。
唐霜凝站起身来,弹了弹衣袖,道:“看在前十五年的养育之恩,我可以不动你们,但若你和你脚边这玩意……”唐霜凝又扫了腿软瘫坐在地上的公孙珏一眼,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再来招惹我,我不介意让你们到九泉之下,找她认错。”
说罢,唐霜凝便抬步离开,再也不看他们一眼。
在唐霜凝和沈君淮离开后不久,大堂外站着的一个人缓缓地现了身形,他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戴着龙纹祖母绿翡翠扳指的手拳头紧握。
大堂内的公孙气极,转身抬手就对着公孙珏那张略显油腻的脸上落下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