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尘埃落定
就在沈君淮话音刚落的那一刻,他手中的云尽剑,已经以一个极为完美的弧度,划破了牧亦轻的喉咙,献血瞬间喷涌而出。
牧亦轻瞪大了眼睛,捂着脖子不可置信地望着沈君淮手里还在滴血的剑。
蔚舒榕上前揽住了牧亦轻向后仰的身子,颤抖地伸手死死地捂住了他还在往外涌血的颈侧。
刚刚那一瞬间沈君淮划破的仿佛不是牧亦轻的脖子,而是他的心脏。
“老、老师......别......别哭......”
当牧亦轻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时,蔚舒榕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是我...不够强......对…对不起...没能帮你……”
牧亦轻的声音几乎已经虚弱到微不可闻,他的眉头皱得死紧,不知是痛苦还是因为难过。
他的手上混着着自己的血和蔚舒榕的泪,最终无力地垂落在了地上。
蔚舒榕跪坐在地,抱着牧亦轻逐渐变得冰冷僵硬地尸体,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悲鸣。
沈君淮握着云尽剑,警惕地看着蔚舒榕。可沈君淮等了很久,蔚舒榕依然抱着牧亦轻的尸体跪坐在地,眼里没有一丝黄亮,像是......忽然被人抽空了灵魂。
唐雨霁和燕南都知道蔚舒榕的厉害,一直在提防他突然暴起动手,见他一动不动,便更加谨慎。
此时蔚舒榕的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就在刚刚,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也死了。
他刚刚为什么没有阻止牧亦轻?
他看向沈君淮手里的剑,上面的血迹已经凝固,从鲜红变得阴暗。
如同他的人生。
直到牧亦轻身死那刻,他才明白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怀中的人已经死去,可他活着时的样子在蔚舒榕的记忆里是那么的鲜活。
他看着牧亦轻长大,他记得这个少年,在还是孩子的时候,见到他那张被大火烧毁了半边的真容时,没有被吓得逃跑。
明明还是个孩子,他的神色却出奇的平静。他问他:“疼吗?”
他居然问他,“疼吗?”,蔚舒榕觉得有些好笑,内心却有些酸涩。很多很多年了,世人见到他这张脸都只会觉得厌恶,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疼不疼。
牧亦轻一点都不怕他,抓着他的衣袖,眼里闪着希冀的光,“你好厉害呀,你来当我的师父好不好?你教我怎么杀人,等我长大了,我去把那些害你的人都杀了,好不好?”
蔚舒榕看着牧亦轻,内心却想,假如没有那些变故,他应该已经和林若苒成婚,应该也有个像牧亦轻这般大的小孩儿了。
蔚舒榕这一生都未曾娶妻生子,他收过两个徒弟,沈君淮太过懂事,根本无需他操心。牧亦轻却异常淘气,他总是试图做各种各样的尝试来吸引蔚舒榕的注意,就像一个渴望得到父亲关爱的小孩。
在沈君淮面前,他需要维持自己的形象,做温文尔雅的容殊慈。可在牧亦轻面前他却不必伪装,因为他们的相识,本就始于一场屠杀。牧亦轻见过他最暴戾,最真实的模样,却仍旧发自内心的喜欢他。
沈君淮杀了牧亦轻,他该恨沈君淮吗?
明明是他......一手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让他最爱的两个学生互相残杀。
从前他害唐霜凝死在邺城,现在沈君淮在他面前杀了牧亦轻。此时此刻他终于感同身受,明白原来他当初……竟让沈君淮这般痛苦。
东方既白,太阳缓缓升起,有的人却长眠于黑夜。
蔚舒榕抬起了沾满了牧亦轻献血的手,撕下了他脸上那张,名为“容殊慈”的人皮面具。
沈君淮等人皆是一怔。
就连沈君淮都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模样,大半张脸布满可怖狰狞的纹路,浑然看不出原本的容颜。
他知道容殊慈擅长易容,可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这张他看了十余年,连闭着眼都能清晰勾勒出的脸,也只不过是一张人皮面具。
蔚舒榕将人皮面具扯下,随意地扔在了身侧,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抱起浑身是血的牧亦轻,一个人背对晨曦,向西方走去。
燕南和唐雨霁面面相觑。看着蔚舒榕如行尸走肉般的背影,唐雨霁开口道:“……这就……结束了?”
他还以为他们三个得联手和蔚舒榕决一死战才能结束这个战局。
沈君淮走上前,将地上那张染了血的人皮面具拾起,恍惚间他转头看向蔚舒榕渐行渐远的背影,他隐隐有种预感,这将是他们这辈子最后的交集。
?
场上的局面已经毫无悬念,林维怀下令,尧离军缴械投降者不杀,其余统统格杀勿论。尧离军的几位副将看到牧亦轻身死,知道即使回去也难逃一死的命运,都乖乖缴械投降。亲眼看着主将战死,副将投降,尧离的大军瞬间军心溃散,如一盘散沙。
随着尧离军队的投降,战役宣告结束。
燕南看着西方,仍旧疑惑,“他的脸……是烧伤?他不带着牧亦轻的尸首回尧离吗?为什么要往那边走?”
“那边,是落荒山的西岭,有......悬崖。”
唐雨霁和燕南看向沈君淮,他拳头紧握,用内力将手里染血的人皮面具震得粉碎,齑粉从他松开的指缝间坠落,在晨光中飞舞,最终消散殆尽,再也看不到一丝痕迹。
“你怎么知道他要去悬崖……”唐雨霁忽然觉得脊背发凉,“等等,在蔚舒榕面前杀了牧亦轻,难道是你计划好的?”
在到达陇川后,沈君淮曾经花了一个晚上,把自己代入到蔚舒榕的视角中。他一直在想蔚舒榕为什么不杀自己,为什么帮尧离。
这并不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因为本质上他和蔚舒榕是一类人。他从时间的蛛丝马迹中推测蔚舒榕的经历,即使不知全貌,也能感同身受。
同为皇子,蔚舒榕年少被放逐,他五岁被人下毒......他的人生不比蔚舒榕顺遂多少。
像他们这样的人,最容易疯魔,容易将自己的不幸放大,并且憎恨这个世界,蔚舒榕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可他们这样的人,一旦有了牵挂,有了软肋,就会变得脆弱,就像寒冰,看似坚硬,一旦找到了弱点,不过一击即碎。
他的软肋是唐霜凝,而蔚舒榕的软肋,从他拉弓的那一刻起,就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