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六 高台雀
苏虞在大辰寺的后山的墓,是殷素鸢派人偷偷立的。倘若没有那些变故,苏虞位列妃位,本该是葬于皇陵,和那个男人一起。
每年到苏虞忌日的那一个月,殷素鸢都会借着为天枢祈福的理由去大辰寺住上一个月。今年的忌日比较特别,沈君淮带了唐霜凝来见她。
殷素鸢比往常笑的次数多了些。倘若苏虞在世,不知道会不会对沈君淮给她找的这位“儿媳妇”感到满意,总之殷素鸢是非常满意的。
殷素鸢有私下问过沈君淮要不要立不立妃,中原大陆虽没有娶男子为妃的先例,但若是他想,她和沈君泽可以替他开这个先河。
可沈君淮却对殷素鸢说:“我既爱他,又怎么舍得束他于高墙内?”在他看来,只要能和唐霜凝长相伴,那便是一生。
沈君淮虽然总对唐霜凝说做他的王妃好不好,可那不过是一些调情的话语,他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唐霜凝不在意名分,也不在意世人的目光,沈君淮却不想用“王妃”这个头衔来束缚他,也不想他因为这个身份承受世人过多的非议。
若不是天下刚刚一统,沈君泽还需要他的辅佐,他或许连这个王爷的头衔都不想要,早就带着唐霜凝远走高飞,走遍这万里江山。
殷素鸢怎会不明白他的拒绝背后意味着什么,欣慰的同时有种说不出的艳羡。同样是爱,沈君淮选择了尊重,而沈即寒下了一道圣旨,封她为后,让她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却从未问过她想不想要这些。
殷家世代从军,她是殷家嫡女,从小便和她的哥哥们一起习武,殷父让她自由自在地长大,给了她翱翔天际的勇气,转头却将她送进了高台深宫。
因为她是女子,所以生来就该拘于闺阁,因为她是殷家嫡女,所以她的婚姻大事只能听从父母的命令。她仍然忘不了接到圣旨的那天,她爹娘的喜悦,以及她的不知所措。偌大的宅院中,所有人都在替她高兴,只有她觉得手脚冰凉。
圣命不可违,往事不可追。册封大典前一夜,殷素鸢将自己的佩剑,连同对自由的向往,一同沉入了殷家宅院的莲池中。
沈即寒真的很喜欢她,几乎把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送到了她宫里,可她从来都不信帝王嘴里说的情与爱。
后宫嫔妃无数,每年进宫的秀女里总有几个比她年轻貌美的,殷素鸢有意将她们都送到沈即寒面前,恨不得他日日流连在别人的寝宫,不要来烦她。
沈即寒真是恨极了她这副将他往外推的模样。他贵为九五至尊,他看上她那是她的荣幸,她竟然还嫌弃他??
沈即寒为了给她一个教训,还宠幸了她身边的一个宫女。那宫女为了爬上龙床用尽了手段,沈即寒便成全了她。
殷素鸢对此毫无意见,因为那宫女本就是她顺水推舟送过去的。只是她也未曾料到,这宫女后来假装怀有身孕,还诬陷她送去的补品里有堕胎药,害她小产。
沈即寒哪里会看不出这拙劣的手段,不过他仍旧装出了一副勃然大怒的样子,誓要殷素鸢给他一个交代。他在等殷素鸢向他服软示弱,哭着求他还她一个清白。
他没想到殷素鸢居然不为自己辩解。
殷素鸢跪在大殿中,眼眸低垂,“臣妾无话可说,请皇上责罚。”
那宫女早就串通好了觊觎后位的淑妃和其他一众嫔妃,此时在一旁添油加醋:“娘娘!您有什么不满就冲臣妾来,何至于对一个孩子下手啊!”
淑妃含着泪,连眼里的那几分关怀和不解都演得恰到好处,“皇后娘娘此番行为,实在是.....哎,皇上,臣妾相信娘娘也是一时糊涂糊涂,才会干出这等德不配位的事情来。”她看似在替殷素鸢求情,实际上话语中却在强调她德不配位。
殷素鸢低垂着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再次抬头时,仍旧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臣妾愿交出凤印,削发为尼,去大辰寺为死去的孩子念经超度。”
她话音刚落,大殿内一瞬间陷入了沉默。
沈即寒却是真的怒了,他拍案而起,“胡闹!”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殷素鸢,你真当朕不敢废了你吗!?”
殷素鸢没有说话。
那日的闹剧以殷素鸢被罚了一年的俸禄,在冷宫思过为结局收尾。
沈即寒当然不舍得废了她,却也不想她过得太过舒坦,冷宫的条件比宫女住的地方没好多少,殷素鸢养尊处优,总有受不了来求他一天。
只是没想到,他这一等,就等了半年。
淑妃如愿以常,暂时代替皇后管理后宫,每个嫔妃在她面前都不敢造次。
殷素鸢在冷宫的日子里,没人打扰,连宫女都只有一个,每日不用再处理后宫琐碎的事物,也不用每天早起梳妆等着宫妃来问安,没有一大群宫女围着她转,也不用在沈即寒面前演戏。
在这小小的冷宫中,她终于好像找到了可以喘息的地方。和她一同被发配而来的是从小陪着她长大的贴身侍女莱茵。
莱茵心思单纯,并且极有想象力,每天都给殷素鸢编些小故事,除去冷宫里每天不堪入口的馊饭剩菜,日子这么过下来反而比在栖梧宫还要有趣。
莱茵还用木桩做了两把木剑,撒娇求着殷素鸢教她舞剑。殷素鸢那日特别高兴,好像重回了殷府,可以在院子中自由地舞剑。
淑妃原想来冷嘲暗讽一番,可她每次来的时候,发现殷素鸢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种菜,对她的到访也没有排斥的意思,反而还让她来看她新种出来的小菜苗。
头几次她还以为这是殷素鸢的阴谋诡计,后来她才发现她的这位皇后娘娘,是真的打算在冷宫长住。
换做别的妃子,被打入冷宫,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想见皇上。”而到了殷素鸢这里,仿佛没有沈即寒这个人存在似的。
她感到一阵异样的感觉从心里生起,明明是她精心策划的一场戏,却为殷素鸢做了嫁衣。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问殷素鸢:“娘娘,您真的不打算回栖梧宫吗?”
殷素鸢打了个哈欠,有些兴致缺缺,淡淡道:“在这皇宫里,冷宫还是栖梧宫,差别很大吗?”
淑妃看着这破败的冷宫,原本野草疯长的地上长满了鲜嫩的菜苗,而原本那个本该雍容华贵,华服加身的的女人只穿了最简单的白衣,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悠闲地躺在一把破破烂烂的藤椅上,在树下乘凉。
这样的场景竟然有种诡异的和谐。
殷素鸢看了看日头,发觉时候也不早了,她说:“冷宫的饭菜怕是不和你胃口,我就不留你了。”
淑妃一时有些恍惚,她仿佛不是在冷宫里,而且在某个乡间的小院中做客。
沈即寒为了给殷素鸢一个教训,就真的没来看过她,后宫中的莺莺燕燕这么多,他有时候都忘了栖梧宫原本应该住着一个他曾经深爱过的女子。
某日晚膳过后,他沿着路散步,走到了冷宫前,就想去看看她。
殷素鸢正和莱茵对着今日份的馊饭发愁。
御膳房的人对她们是越来越敷衍了,送来的膳食里还参杂着刺鼻的味道,殷素鸢实在是下不去筷子。
沈即寒来的时候,看到好好的冷宫都快变成了菜园子,本想质问她到底有没有诚心思过,结果就看到了桌上的馊饭,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殷素鸢和莱茵跪在地上恭候他的“大驾光临”时,内心还在思忖着是厚着脸皮去淑妃那蹭个饭,还是忍痛拔点菜园子里还没长大的小菜苗顶顶肚子,就被沈即寒一句带着滔天怒意的:“御膳房每天就给你准备这些!??”给打断了思路。
殷素鸢有些语塞。
她现在是在冷宫,沈即寒冷落了她大半年,她现在还有馊饭吃就不错了,不然沈即寒是觉得她每天都在吃山珍海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