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发试卷的时候一般成绩最好的学生并不关心,因为他们在答题的时候就已经能估量出一个结果了。吊车尾的学生也不在乎,不管题难还是简单,都不妨碍他们稳居吊车尾的位置。
往往成绩上不去也下不来的人最关心试卷上的分数。
但我却没有任何兴趣。
何纪“啪”地一声把我的数学卷子拍在了我的课桌上:“你比我高两分儿,说,是不是背着我熬夜复习了。”
我笑着把卷子对折:“滚吧你,我要是熬夜复习了比你可就不止高两分了。”
施可卿高冷吐字:“飘。”
上课照例要分析这次考试的成绩分布,我百无聊赖地望着窗户外绿油油的桂花树,连老师点到了我的名字都没听到。
施可卿用胳膊肘推了推我:“老师夸你呢。”
我缓神看向老师,发现他正一脸欣慰地望着我这个方向,我低头偷偷问:“夸我什么?”
“夸你数学进步了。”施可卿说。
我听见了熟悉的嗤笑声。
赵炀和其他几个男生坐在最后一排,我们中间隔了二三个同学,赵炀不屑地看着我,一脸鄙夷。我当作没看到。
人活得再小声也没有用,只要你存在,就有被攻击的可能。身为一个异类,就更要有这样的觉悟。
今天体育课轮到我去还器材了,手中拖着一袋子篮球,估摸着从这里到器材室再回到教室的距离,心里想着下节课估计要迟到。
我前脚刚进器材室,身后的门就被重重关上了,我转身看到了赵炀和其他两个男生不怀好意的眼神。
这样的场景其实并不陌生,他们带头针对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比起害怕、委屈、愤怒这样的情绪,我更多的只是漠然。
赵炀笑着靠近我,“江渝夏,这次考试进步了,恭喜你啊。”
我平静地说:“我要回教室了。”本来还了器材再跑回去要赶上在下一节课的上课铃之前进教室就有点勉强。
赵炀伸手捏着我的左肩:“着什么急,聊会儿。”
这样的近距离接触让我有种生理性的抗拒,我退后一步:“我们俩没什么好聊的。”说完便要去开门,他身边的两个男生却先我一步挡在了前面。
“哟,脾气还不小。”其中一个男生嗤笑道。
硬碰硬从来不是我的上策,于是我不再试图离开。
“你们想聊什么?”我问。
赵炀是这所学校校长的儿子,虽然成绩和他的人品一样烂,但也不妨碍他进入北安上学。你不得不承认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罗马,站在城堡里嘲笑着每一个朝这里努力奔跑的人。
赵炀的飞扬跋扈在学校是出了名了,被他盯上就意味着你会是很多人避开的存在。关于你的事,不管是真是假,都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谈论它们的人只是轻巧地说出几句话,从此你就被生活用另一种方式踩在了脚底,甚至不允许拥有申辩的权利。
但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交朋友,周玉莹仿佛得了什么恩赐似的将我送来北安,她希望我挣脱家庭的桎梏。我是这个家能够延续的理由,也是她在日复一日腐朽的生活里唯一的期盼。
“就聊聊你家呗。”
“江渝夏,听说你妈经常被你爸打是因为她在外面找男人。”赵炀趾高气昂地看着我,好像他是手握圣经的传道者,嘴里的不是某种恶意中伤的句子而是圣光普照的Amen。
“我说的对吗?”我默然的态度仿佛令他确定自己戳中了我的某种痛处,“像你妈这种不知检点的女人所以才教出了你这样的杂种啊。”
我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挥出拳头的,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赵炀已经倒在地上呲牙咧嘴地骂我的祖宗了。
面对赵炀的挑衅我一向选择沉默,因为流言伤害不了我,它们只是一些不痛不痒且子虚乌有的言语。可或许是因为今天天气实在太热了,汗浸透了我的衣服,人也变得烦躁,我始终无法压抑心头欲喷涌而出的怒火。
“操你妈的,你敢打我?!”赵炀被另外两个人扶起来,怒不可遏地朝我走来。
“妈的,欠收拾。”另一个人说。
被人狠狠一脚踹翻在地,拳打脚踢如同雨点般落在了我身上。
这可比雨疼多了。
我并不擅长打架,出生在这样的家庭的人好像一般都被认为是天生的打架斗殴分子,可我其实连躲都不会躲,只会笨拙地迎着对方的攻击。
即使是不会打架的人,在被几个人围殴的情况下还是会激出几分血性,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鲜血流到了眼睛里,我睁不开眼,我也不知道打的是谁,逮住人就挥拳头,毫无章法却拳拳到肉。我很清楚这是一种发泄,好像每落下一拳,我就会在这样的生活里多一丝喘息的机会。
但我也清楚不管是我还是生活,都没有因为我不断挥出的拳头而变好。
这场说不清是围殴还是一挑多的突发事件终止于打开门来拉架的同学。
下节课是秦老师的课,身为班主任的她在发现我和赵炀他们都没有回来上课就立刻叫了同学来器材室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