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这一天是狮子王刀疤,不,是问天阁帮主毒水蛇最倒霉的一天,没有之一。
一直到他被官府抓走的时候,他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陆家,才落得今日这般凄惨下场。
佩着刀的官差们一脸喜意,昂首挺胸地抬起被五花大绑的毒水蛇,关押到囚车中,仿佛这名朝廷通缉多年,还活得逍遥自在的匪首是他们亲手抓获的一般。
问天阁在江水域横行多年,官府一直拿他们没办法,如今这烫手的山芋总算彻底凉了,离得最近的一位淮南道县令忙不迭地赶来,生怕别人抢了这等大功。
可等他到达现场的时候,已经有一队官差在抬着犯人下船,看到他拉来的囚车,十分自然地就让人打开关了进去。
“你们是哪个衙门的人?此地乃是本官的管辖范围,不得越界!”穿着官服头戴乌纱的县令骑在马背上,义正言辞地问了一声。
为首的官差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冷着脸说道:“我家大人巡查路经此地,恰巧遇见有货船在江中被劫,百姓拦路求救,我们不过公事公办,怎能算是越界。”
县令丝毫不信,看了一眼岸边拴着的几匹马,嗤笑道:“货船在水上被劫,你们在陆路上行走,这里不是码头,离官道也远,船上的百姓如何向你们求救的?一派胡言!”
不,不是一派胡言,是真的!
捆成粽子的毒水蛇蜷缩在囚车里看他们争执,内心都是崩溃的,万万没想到,那小子就是个蛇蝎心肠,他,竟然报了官!
简直凑不要脸!
江湖人都信奉一句话:江湖事江湖了。脑袋掉了也不过是碗口大的疤,但要是落在朝廷手里,那就不是命的问题,是面子问题,简直就是耻辱!
江湖绿林向来看不上朝廷,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不就是一只酒壶嘛,至于吗?帮里的堂主弄伤你胳膊,也没见你暴躁啊!
可惜嘴被塞住的毒水蛇开不了口,远在十米开外的神色恍惚的尹宿也听不见,不然一定会告诉他:至于!那不仅是他的武器,还是辰儿亲手挑的款式花色!
不久之前,尹宿还在和狮子王刀疤套话,早就保存实力想跑路的非酋堂主装了一阵死,突然抓准时机暴起,用匕首刺向他腰间,被反应过来的尹宿挡住之后,迅速逃跑。
锋利的匕首没有碰到他的腰腹,却划伤了手臂,尹宿连用几个追击技能,将非酋堂主摁死在甲板上。
在匕首划破他手臂的那一刻,眼前的画面与脑海中的某些记忆相互重叠,曾经,也有人想要偷袭杀他。
埋伏在丛林中的蒙面人,划破他衣衫和皮肤的利器,还有穿过沈沥胸膛的剑刃……
在船舱中许久没有听见外面动静的谢辰不放心,也顾不上尹宿会不会生气,还是走到了外面甲板上,一出来就看到他坐在另一条船的甲板上,两眼通红。
身边一船倒地哀嚎痛哭的水匪都被忽视了,他在几名水匪头子的尸体旁,一条腿盘坐,一条腿踩着甲板弯曲着,手臂无力地耷拉在膝盖上,整个人都显得很颓废。
谢辰从未见过如这样的他,心中惊骇之下,连忙越到水匪的船上,蹲下身先仔细地将人整个打量了一遍,才问道:“除了手臂,可是还有其他地方伤着了?”
温润悦耳的声音如同潺潺流淌的山泉,唤醒了尹宿对外界的感知。他抬起头看着身边陌生又熟悉的人,在不断交错的记忆中,找到了对方的名字:“谢……辰?
”
“尹宿,你到底怎么了?”谢辰面色一凛,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异样。
尹宿眼珠迟缓地转动了一下,然后猛然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整个人抱住了对方,成为体积最大的一个腰部挂件。
跟着过来的几个陆家护卫都很识趣,没人敢看相拥的两人,自觉地取了绳子,挨个检查船上的水匪,没死的就用身子捆起来,等候发落。
独眼龙海盗船长作为武功最弱的一个,心机倒是不少,沉得住气。帮主用暗器偷袭失败,套话不成被打晕时,非酋堂主想趁乱逃跑,被当场拿下。
其他两位堂主熬过那一波群攻就翘了,细算下来,还是自己聪明绝顶,一路装死到最后。
可没想到陆家护卫还挨个检查补刀,不得不想办法自救的他,一个鲤鱼打挺刚跳起来要跑,一声短促的鸟鸣声在身边响起。一道黑色的阴影一闪而过,紧接着就是仅剩的那只眼睛传来剧烈的疼痛。
给他来了个双眼对称的青霄很是得意,在甲板上绕着尹宿二人来回踱步,就等着他们夸奖,可惜尹宿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它。
“辰儿,我……我想起来了。”他将脑袋埋在谢辰胸前,声音闷闷地说道,“好多蒙面人,他们想劫镖,想把我们都杀掉。埋伏的刺客,都是不要命的死士,我救不了沈沥……”
当初尹宿一身伤带着沈沥的尸体回邺城时,段家就迅速派人去被劫的地方查看,那里一片狼藉,只有破碎的木箱和石头,以及段家镖师和趟子手的尸体。劫镖一方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痕迹都没有留下。
段家的那两匹好马倒是自己按原路往邺城返回,在半道上被段家人捡回去了。
能够豢养得了死士,这个排查范围瞬间缩小了许多,京中那几位怕是都脱不了干系。
“不是你的过错。”谢辰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那些人是冲着段家来的,避无可避。”
没有想到今日尹宿会突然回忆起之前的事情,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看了看四周,转移了话题:“这些活着的水匪,你想如何处置?”
尹宿抬起头来,看看被捆成麻花的狮子王刀疤,铿锵有力地吐出两个字:“报官。”
“士可杀不可辱!”黑皮肤非酋还吊着一口气,当场气炸了。
“好啊,你想死我可以给你个痛快。”尹宿凉凉地应了一声,“你们给他一把刀,让他自我了断。另外,把这个刀疤的嘴堵上。”
被堵上嘴的刀疤:喵喵喵?
尹宿对上他愤怒的眼神,解释道:“他想死可以,你不行,我还要把你交给官府。”
不能说话的刀疤:“呜呜呜!”老子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说来也巧,派去报官的几路护卫中,有一人走到官道上就碰见了一队骑马的官差,其中还有一名穿着官袍的清瘦男人,和一位白衣翩翩的江湖侠士。
谢辰和尹宿见到护卫领来的官差,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只是谢辰心中的惊讶要比尹宿更多,他是真的预料不到短短一日内会发生这么多事。
“东陵,你这是?”恢复了记忆的尹宿盯着白衣侠士看了一阵,迟疑着开了口。
武林双壁之一的东陵珏,自沈沥死后就从消失了踪迹,阴差阳错之下,他们三人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了。
东陵珏气质清冷,如高山寒玉,简单地对二人抱拳行礼,说了一句:“我是奉命保护御史大人。”
站在他身边,穿着正八品官府的清瘦男人友好地笑了笑,对尹宿二人颔首示意,便不再留意这边,忙着去看抓住的水匪了。
正当官差们愁把匪首怎么带走之时,另一边接到消息的县令也来了,于是就有了开头的一幕。
刚回想起之前的一切,就见到了当时的故人,尹宿心情复杂,神色也处于一种恍惚状态。他敷衍着搭了两句话之后,就坐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假装休息,脑袋里乱成一团麻,目光还下意识地避开东陵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