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晚凉留与客襟清（上）

第84章晚凉留与客襟清（上）

风平浪静的日子，时间就这样过去。似乎已经来到蒙古军营一年了吧？每日在蒙古兵的监视下劳作，想得到片刻休息也是个奢望啊。

梁治转过身去瞟了弟弟梁洪一眼，梁洪倒是睡得打起了小呼噜。小小年纪就做过多的事，这让出身世家的他如何吃得消？

今天自己刚把给忽兰妃打造首饰的样式用笔画了出来，师父沈风泉没有过多的评论，只是道，先把图纸交给忽兰妃过目，合了心意再让兵士带自己到成吉思汗的府库去甄选黄金和宝石。梁治虽然已经学会自己打造一些繁琐的金银饰品，但是每次的图纸还是要请师父先为过目。

“你是世家大族的公子，书画极好的，所以能这么快习得我的手艺。做我们这种手艺活的，重要的不是打造手法有多娴熟，而是有一个精妙绝伦的想法，它要同你所用的材质融为一体。金银匠并不是什么很有才华的手艺，起码没有玉石的难。我们做错了，还能重熔再来，而玉石器物却是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功败垂成。我当初在宫里，除了做好自己的本分事，还找机会到玉石师傅和宫内的画师那里。你若不嫌弃工匠是个下贱活，那也请你多和营里的其他师傅们学学。我也苦恼于将你困在我这里，我想你更应该是一个好的画者。你画的都是器物，但是那个笔法，却如同画院里的画师一样老道。”

沈风泉的病还在养着，夜半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的徒弟还没睡着，他索性同他小声说了几句。

被窝里的梁治被老师的谦逊的态度感染得泣不成声。

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早在自己五岁的时候就远赴日本，至今杳无音信。自己从小生活在义州老家，和爷爷叔祖的关系也远没有自己的三个哥哥姐姐同他们亲近。两年前被削籍没入宫中，好心的沈风泉提前收了他和弟弟为徒弟，否则自己或被沦落到成为太监终日做些洒扫之事。按师父的话说，没有一门手艺，只会做一个下人，自己这辈子也就废了。也正是因为这门手艺，自己才能从劫难之中生还过来。

师父待人和蔼，在宫里匠作坊里也是有口皆碑极为受人尊敬。梁治也从他这里得到了幼时从未感受到的温暖。

“我只是同你说话，你怎么哭了？”沈风泉问。

被褥里的梁治急忙抹了泪，道：“师父以后切莫再说刚才的话了，工匠怎么了，靠自己的本事吃饭，活得顶天立地，比那些强盗杀人犯和贪官污吏干净多了。”

沈风泉静默了许久，说了一句：“你想回金国吗？”

梁治愣住了：“师父，您今天怎么忽然说起了这个？”

“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师父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沈风泉道：“我今见着一个人了。”

“谁？”

“你的长姊，她穿着蒙古侍女的衣服，说是忽兰妃侍女来询问首饰的事，和我说了一些话。那时你出去了一下，所以没有见着她。她的蒙古话讲得真好，蒙古兵都给她骗了。”

梁治立马欣喜若狂：“姐姐还活着？给忽兰妃做侍女？”

“不，她对我说她是借机乔装混进来的。中都城破，她和你二姊一路南逃花了几个月才到汴京。将你二姊安置在韩王家里，便又离家出走来寻觅你们兄弟。她这次来蒙古草原就是想带你和你弟弟走的。我简直不敢相信，她一个女子，能受得了如此的颠簸而志气不减，宛然一位女侠士！”沈风泉不无欣赏。

梁治也大为感慨：“他曾经同我父祖二人研习过家传功夫，只可惜我还没到习武的岁数就进了宫。但是她的胆识和脾性确有我家祖风。她这样走于河南河北之间，真是太过于冒险了。”

“她说白日里没见到你，晚上还会来。洪儿年纪小，两年未见怕是已经不认得她了，她现在只有靠你了。当她从我口里听说你没死，而且还远远见了洪儿，她几乎哭腔就要上来了。她在中都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打听到你可能在这里。我想她在中都和汴京来往的路上一定也有许多的辛酸事，只不过都为了寻找你们兄弟俩。你家已经没落了，她又是最年长的一个，不照顾好你们，她是安不下那颗心的。”

“所以她想带我和洪儿走？”梁治问道。

沈风泉凄楚道：“你会同你姐姐走吗？如果她真的能带你们兄弟俩出去的话。”

梁治翻了个身，强作决心：“我说过了，要和师父在一起，师傅去哪我也去哪。师父不走，我哪也不去！”

“你，你说的是心里话么？”一个身穿蒙古兵服饰的人掀开帐帘。

梁治惊坐而起：“你是什么人？！”他透过黑暗，隐约看见那人脸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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