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得救 - 宝爷 - 青小雨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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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得救

池云非已是强弩之末,能撑到现在可谓奇迹。他头脑昏沉,胃里一阵阵翻涌,耳朵听不清声音,脑仁里嗡嗡直响。

他很累,很困,总想下一刻就这么闭上眼睡过去,任谁喊他都不愿醒,不愿面对。他只想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躲起来。他不由觉得委屈,不甘,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他想念家中的暖炉,软绵的被褥,望悦楼的炸糕和油酥鸡,家人的唠叨,甚至林子清的白眼和讥嘲也让他颇为思念。

那些平凡普通的日子,不过隔了短短一夜,就仿佛隔了一辈子。

他恍然,煎熬,心神俱疲,时而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非得受这样的罪,时而又想原来温家一直以来扛在肩上的重担和责任就长这个模样:黑暗,绝望,没有尽头。走错一步,万劫不复。

地窖里安静极了,只余炀炀低低的抽泣声,温信阳粗重的喘息。池云非鼻端是浓浓的血腥味,感觉自己已经要麻木了,给他利落地来一刀,蹦一枪,也比眼下这般强上百倍。

他身临其境地懂得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纷杂混乱,又似走马灯般,害他以为自己其实已经睁着眼睛死了,可怔愣片刻,被郑罗一脚踹在膝上,拉回他的神智,他又疲惫地想:啊,原来还没死。

没死,不太好,却也挺好。池云非矛盾极了,动了动被捆得发僵的手,道:“你等等。”

他的眼神重新聚焦,带着一丝木讷和呆滞,死到临头,脑子倒是慢半拍地灵光起来了。也或许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吞咽了一下满口铁锈味,含糊不清地道:“我想到个好主意。”

郑罗将那铁钳扔回炭盆里,一手捂着伤口,道:“说!”

池云非抬眼看他,道:“你放了炀炀,放了他们……”他歪了下头,指得是温信阳和刘庆川,“我让你随意处置,你嫌不够快活是吗?我有办法。”

池云非笑了起来,眉眼很亮,不像是寻死,像是找到了新的希望。

他道:“你将他们关到外面去,听着我惨叫,你要砍手也好,砍脚也好,或者割舌头也行,弄下来的东西就扔出去,给他们看个清楚。这样够快活吗?”

温信阳几乎呛咳起来,嘴角边不断流下血线,声音嘶哑地不成调:“池云非!你敢!”

池云非没看他,直盯着郑罗的眼睛,挑衅般地道:“怎么样?你敢吗?”

郑罗看了他片刻,哈哈笑起来:“我先提醒你,哪怕我将他们关出去,那巷子里还有我的人。你以为他们能逃掉吗?你这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池云非却依旧是那句话:“你敢吗?”

郑罗沉下脸,并不作声,似乎掂量着什么。

池云非偏过头呸了一口血沫,喘着气往椅子里一靠,伸长了腿,大老爷似地瘫坐在椅子里。他嘴角带着血迹,半边脸被额头的血浸透了,有种即将枯萎的靡艳感。

他道:“不敢?不敢就当我没说。”

郑罗审视他:“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都这样了,能打什么主意?”池云非道,“你不就是喜欢折磨人吗?喜欢看别人痛苦?你这样的人,要么是出生脑子就有问题,要么是把你小时候受过的伤害转嫁到别人身上,以此弥补你自己。我以前在赌坊遇到过你这样的人,他……”

“闭嘴!”郑罗阴沉道,“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池云非耸肩:“那来吧,要么杀了我,要么杀了深哥。我俩已经看透了,没什么可害怕的。只要你说话算话,放了炀炀就行。”

炀炀竟在此时哭叫着道:“我不走!”

他还紧紧闭着眼,却是哭嚎着喊:“我也不怕!我要跟爹和池哥在一起!我们永远不分开!”

池云非心头骤然一酸一涨,片刻后低低地笑起来,看着郑罗道:“你看,你连一个四岁的孩子也吓不住。怪不得你只能做卧底,就你这样的,能做成什么大事?顶多也就吓吓那些骨头发软,枪还没举起来就给你下跪的废物。遇见我们这样的,你又能如何?”

郑罗脸色愈发阴沉,看看池云非,又看看墙上奄奄一息的温信阳。

再这么耽误下去,温信阳血就该流尽了,到时不死也得死,眼前的人又还有什么可怕的?折磨起来半分乐趣也没有了。

郑罗甚至觉得这一刻是自己输了,明明对方被自己折磨得生不如死,却活像是自己矮了一截,被轻蔑被笑话了般。

他站起身背着手踱步,时不时看一眼池云非,又垂下眸子沉思。

他担心对方有后招,可想想放温信阳他们出去又能如何?刘庆川重伤不知死活,温信阳奄奄一息,腿也动不了了,那温念炀一个黄口小儿,还能逃出巷子去找人帮忙不成?

巷子外还有他的人守着呢,怕什么?

他原本对温信阳和池云非期待颇高,这二人一个是温家独子,金蛟营继承人,向来威名在外;一个则是岳城无人不知的小霸王,自小只有欺负别人没有被人欺负的先例。多么有趣啊,若是能让这二人痛不欲生,哀求连连,他不知得有多快活。

可他万万没想到,温信阳也就罢了,毕竟将门出身,性格孤傲坚韧在意料之中,可池云非这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是怎么回事?居然还能扎了自己两刀!

这人豪横是真的豪横,倔是真的倔,气人也是真的气人。

郑罗停下步子,始终觉得就这么弄死池云非和温信阳太不划算。

他终于道:“好,我答应你。”

他残忍地笑起来:“可你得先撑过十下,我再放了他们。”

温信阳满眼哀痛,张了张嘴,却知道这是池云非给自己争来的机会。他嘴唇颤动,近乎灰白,他已失血太多,伤口上还扎着一把刀,已是动弹不得了。

他感到整颗心都被捏碎掰烂,看着池云非点头,看着他闭上眼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脑海里回忆起来的,都是那人在自己面前笑得无忧无虑的样子。

他上房揭瓦,踢天弄井,他在军营拳台上撩起衣摆,擦过额上汗水,同封影打得不相上下。那时候光影如笔,描摹出他阳光又鬼机灵似的面容,他那双猫儿眼永远藏着狡黠和高傲,是惯被宠坏的自得意满。

可眼下,他放在心尖儿疼的人,被绑着手脚满头满身的血,却不愿吭一声,还坚持不懈地同郑罗周旋,想方设法争取机会。

那光影渐渐淡了,凝固成暗褐的血迹,将那人的侧影深深烙出坚韧不屈的印记。像是同时烙在了温信阳的灵魂深处,再也无法抹去。

滋啦――

烧红的铁钳混合着烧焦的肉味,迸发出令人触目惊心的声音。

温信阳不允许自己闭眼,紧紧地盯着池云非此刻的模样。

郑罗笑得开怀,池云非咬牙闷哼,因忍受不住而浑身抽-搐,双腿蹬动,挣得椅子都往上跳了一下,椅腿在地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他将眼泪牢牢禁锢在眼底,因为他答应过――不哭不叫。

温信阳瞪着通红的眼睛,一颗滚烫的热泪沿着坚毅的脸庞落下,无声无息地砸在冰冷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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