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话一出口,定安就知自己僭越了。她低下头,踌躇不安,像做错了事一样。
谢司白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着她,黑漆眼眸沉静似水:“为何这么说?”
定安见先生没有责怪她的无礼,不觉松口气。她回答:“我,我只是觉得,白日里的先生定然与夜里的先生不大一样,所以想见一见罢了。”
谢司白笑了,微觑着她:“这有什么不一样的。”
定安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谢司白不再为难她,只将一册书卷交到她手里:“背熟了,我日后慢慢考你。”
定安接过,懵懵懂懂的:“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谢司白收回手,没再看她,淡淡道,“我总归是你先生,也该教你一些正经的学问。”
定安记好了,点点头,才将书册小心翼翼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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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宴惹出的风波渐渐平息,清嘉气头消了,不再一见着就有的没的刺上两句。定安仍时不时到寿康宫请安,熙宁回了宫,亦是常到这处来。熙宁同定安投机,相处得久了,竟是连素来与她交好的另外两位帝姬也比不上。况且熙宁念着她岁数小,又丧母,在宫中不尴不尬的位置,因而格外地怜惜她几分,去哪儿玩总不忘要带着她。
久了,连静竹都叹道:“十三帝姬待人真真是一丝怠慢也无,从前我同殿下说的话,如今倒是小人之言了。”
定安笑着打趣:“姐姐是一样有一样的好,看不完的,等再过一段时日,静竹姑姑怕是要将她比过我去。”
静竹被她调侃得说不出话,因笑道:“殿下也是一日赛一日的,越发鬼灵精怪起来了。”
静竹自小照料定安,这些玩笑话她说得,旁人说不得。定安与她亲近,自也不会计较。
寒食那天下了小雨,雾蒙蒙地笼了一层,整个皇宫都染成了凄迷的景。
定安早起习过帖,就站在庑廊下,一声不响望着外面层层的宫墙。往年这个时候,位高的嫔妃有资历省亲祭祖,位份低的只能圈在宫里和人吃几盅酒解闷。陈妃介于两者之间。她身份尴尬,陈家有罪名在身,明着祭
奠不了,私下陈妃总是让人备些吃食放在案头。定安总记得,她母妃这一日是一定要在阁楼上看整天的雨,有时定安来闹她,她搂了定安絮絮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多是陈年的旧事。定安听着听着困得紧,眼皮子一搭,终于熬不动了,就趴在陈妃怀中睡去。她总想着后头时间还多,不理解什么叫“不在了”,不懂得什么是阴阳两隔,陈妃那时对她说的话她都是一知半解不往心里去。到了今年,风水轮流转,让人放了吃食在案头的成了她,无言凭吊的也成了她。
静竹自是明白小殿下的心思,早早打点了含章殿的宫人。她见定安在庑廊下衣着单薄,取了件月白迎春刺绣纹的披风,出来替她掩上。
“这儿风头大,殿下要看雨,进殿中也不迟。”
“无碍。”定安望着细细的雨幕,没有回神。转头风向变了,雨水夹杂着寒意扫进廊下,定安伸手接出其中的一两滴。
真冷。
寒食当天下午就放了晴,只剩檐上的积水滴滴答答落下,惹得铁马铃铎叮当作响。
熙宁来寻定安出去,定安怏怏的,不大提得起精神。熙宁哄着她:“国礼院好不容易放了假,又是极难得的晴天,妹妹懒在殿里不大动弹,倒是辜负了春光好意。”
静竹知道定安触景伤情,怕还没走出来,若是能跟着熙宁出去转转也是好的,遂应和道:“十三殿下说得极是,殿下出去走走罢,现下正是大好的时候,再过个把月天气热了,反而没了这个兴致。”
她们这么一左一右的,定安耳根子软,经不住连哄带劝,只好跟着熙宁去了。她们是到后山顶上踏青,轿撵走到一半,熙宁嚷着停下,要和定安一道爬着去。可还没到半山腰,两人体力不支,已是气喘吁吁。
熙宁停下来,兴高采烈地指了指远处:“妹妹你看。”
定安顺着看过,一时也愣住了。后山地头高,即便是半山腰,都能望见很远的地方。除了阖宫宫殿檐角,还能望得见皇宫外的些许景致。
熙宁微喘着气,问她:“你可出过宫?”
定安摇了摇头。
“宫外不比宫中处处奢丽,却极是热闹。”熙宁同她讲着,“若得了机会,我带你去市井上
转一转,那上面有好些小玩意儿,虽不金贵,但大抵都是宫中没有的。”
她是时常到外家小住,说起这些信手拈来,看上去熟门熟路,实则一大半都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
定安不知隐情,听她讲着这些,只是羡慕,因而心生向往:“原来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熙宁笑她:“你是在这宫中困久了罢,当真以为这里就是全部了吗?”
定安痴痴望着望不断的尽头,想的是另外一宗。
原来皇宫之外是那样的一个世界,若她母妃不在宫中,也许……也许会是另外的景致。
可惜怎么样也不能从头来过了。
定安暗自伤神,熙宁不察,只和她絮絮说着些闲话。歇了一阵,两人乘着轿撵继续往上走。后山草木繁盛,花却开得稀疏。她们在山顶凉亭子里歇下。底下是刚好的,一上来还有些发凉。宫女们各取了件衣服来添上,熙宁的是件茜红海棠银线暗纹绡衣,定安仍是件素净的,一浓一淡,甚是相宜。
“我原想着既是踏青的日子,山上应当暖和些,没想到还是这样冷,何况又起了风。”熙宁望着随风拂起的幔帐,说了这一句。
她身边的大宫女碧春笑道:“上头自来是比下面凉的,殿下昨儿不才在书房里读书,读到一句‘高处不胜寒’吗?”
虽不暖和,好在碧春她们准备的周全,在亭中生了火盆,又一早备下各色的茶点吃食。定安向来是个体恤人的,同她解围道:“园子里的花再看也看厌了,不如来山上看看松柏也是好的。”
熙宁调侃她:“你这话说的,我都不知是在打趣我还是体谅我。”
站在山顶往下看,最好的就是“一览众山小”的气势。定安撩起幔帐,望着远处重重叠叠的树木,近边上有一条道开外,因为隔得太远,看不清是什么。
定安指着问,熙宁正在,她回头看了眼,方道:“那是官道。”
“官道?”
“出了皇宫,坐着马车一路走,沿着官道就能离开。”
熙宁话音刚落,外头一阵悉悉索索的响静,像是什么东西落了下来。熙宁让碧春出去看看,片刻碧春回来,道:“是隔壁的马场,几位殿下在打马球,不小心将绒球砸到了这里
。”
熙宁来了兴致,问说:“有哪几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