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王朝

一

三十岁的八神涟是金井综合病院康复科医生。这天土曜日，他不上班。独女裕晴想去游乐场玩，但是他婉拒了。

全身镜前是一个留有八字须和一点络腮胡的青年，不，实际上有些大叔相。八神拉了拉衣服下摆。到底是小时候的规格，现在还能穿上已是不易。

其实八神少年时的梦想是当一个飞行员，结果阴差阳错，入了运动学和理疗的行。虽然这些年自己或多或少得到一些奖项，最让他得意的还是国中时的社团吧。在拿到关东优胜时，他根本没想到这一成绩会持续十五年，而他是那个开端。

［真是一项不得了的荣誉。］他是这么想的。

八神入部的时候，立海大附中网球部正处于上一个辉煌后的落魄期，横滨一中在神奈川独霸，他们连续三年堪堪拿到关东大赛门票，然后在第一二轮出局。而国中部的部长，手里只有教练留下的几张基本训练菜单，日复一日地练习。在网球上有所向往的少年都去了横滨一中，他们立海这几年的部员资质平平，靠这样的训练水平能高到哪里去？

必须要有所改变。

在被前辈定为下一任部长的时候，他是有些野心的。大家都这么刻苦，没道理不取得好成绩。但是训练直接决定了整体能力上限。

他开始自学/运动学和网球基础教程，那段时间大学部的教练看见他就会下意识地皱眉，部里对他贸然地修改训练表也有些反对和不满，好在少年人们没那么多弯弯绕，有意见的都来一场，赢的说了算，就是这个道理。

他向所有人承诺过，会带大家打进全国大赛。所以体能测试什么的，飞行员报考什么的，都见鬼去吧。在半年的咨询和自学后，他把教练的训练菜单丢进了垃圾桶，在部里正式启用自己的训练表。

立海网球部有那么多的奖杯奖牌，凭什么我们拿不到？大家都是这么想的，退部的人没有八神预想的多。或许所有人都憋着一股气吧，想要重塑辉煌，成为那片光芒中的一份子。

八神把运动外套穿上，有些感喟。今年听到关东优胜另有其人的时候，他心里想的是――啊，还是断了。

其实任何事情总会有结束的那一天嘛。

他在医院里一直关注幸村的事情，幸村出院后，永井医生向他抱怨过几句这位不听医嘱的少年。从医者的角度，他也不想幸村冒这么大的风险出院。可是命运把握在自己手里，像他这样身份的人更不可以出现在幸村面前劝慰。所以――

去看看吧。

看看那支把立海的王者之名推向巅峰的队伍。看看这位他所敬佩的幸村部长挥斥方遒的风姿。也许，他们立海能创造另一个奇迹呢？

二

警部补竹下俊是位「强者为尊」的忠实奉行者，遗憾的是现实主流讲究资历和交际圈。他因此在毕业后差点撞了个头破血流。

也因此，他对能够在他离开后仍然奉行这一准则的国中网球部抱有特殊的情怀。

八神那届退部后，国二的竹下成为部长。那时社会普遍讲辈分，学校也不例外，后辈必须让着前辈，哪怕能力再强，也要排在资历之后考虑。竹下腹诽已久，他升上三年级后直接添加新生选拔赛，并且在部里放狠话：实力至上，只要能赢，一年级都可以做正选；只要能赢，这个部长也是胜者来当。至于一年级捡球什么的，自己打的球结束后自己捡，就这么简单。

竹下言出必行，然后他就在赛季前的正选选拔赛上差点翻车。一年级的增田和他战至抢七，最后因为体力不济憾败。正选排位赛后，竹下按成绩让增田做副部长，他的搭档，也就是原副部北岛和他大吵了一架。

“如果你输了，难不成真让那小子当部长？”

“当然，实力至上。”

“疯了吧！搞不懂你。”

管理一个社团不是很容易，光靠实力也许确实不妥。但是竹下是个很固执的人，他把心里的某些期望完全放在网球部上，甚至连纷至沓来的退部申请书都没能动摇他的决心。

［爱走不走，反正现在网球部我说了算。］

北岛和他闹了三个星期别扭后，还是心软地回来帮忙。毕竟三年级快走得没人了，这是相当大的战力损失，连带着他们在县大赛也差点出局。

竹下耸耸肩，整理着装，脚跟点地立正，向镜里穿着土黄色队服的年轻人致敬。这件陪了他三年的队服穿在身上有些紧，幸亏韧性挺好。其实升上高中后他就不太关注国中的网球部了，他选择的继任是当时还是一年级的增田，很简单，因为增田最强。令他意外的是增田会把这一原则延续下去。所以立海大附中网球部，是竹下心里的另一片世界，类似于“桃源”的地方。他很高兴立海能强大这么久，因为这证明了他坚持的「实力为尊」是正确的。

今天是那位国一就上位的部长争取全国三连霸的时机。也许每个学校都能出现那么几个天才，拿到全国优胜、两连霸。但是，全国三连霸，立海可以争取，也只有立海能够做到。

而现在，他即将去见证这一刻。

三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增田昀树的话，他的好友会这么评价――长袖善舞。

留有黑色及肩长发的增田看起来不是那么威武霸气的人，可是他偏偏做到了让人追随的程度，无论是网球实力还是个人魅力。

虽然很尊重竹下，但不得不说，竹下走后给他留了一个大大的烂摊子。上有升到三年级因为年龄辈分不怎么心服的前辈，下有懵懂而来仍保持那套资历为先思想的新生，甚至同龄部员中也有还未奉行强者为尊的人。

天知道他那时候有多步履维艰，网球部全员八十多号人的实力、性格、脾气、喜恶，他都要考虑到。逢人必要三思而行，遇事亦是敬小慎微。这样几个月下来，直到拿下关东优胜，才敢稍微放开手脚而不至于让网球部散成一团。

增田有时候也会郁闷，一个社团而已，为什么自己管得这么累。大概是对自己，对立海有所期盼吧？竹下打破常规，果决地把社团交到当时国一的他手里，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他怎么也要做出一点异于常人的成就来，不是么？

国二那年不错，他们止步于全国八强，算是几年来最好的成绩了，名盛一时的横滨一中渐渐落寞，相原一中后来居上，而神奈川网球方面的生源已经开始向立海偏移。外界也转而重新聚焦于立海大附中，报道他们实力至上的规则，虽然不是褒义的，但不得不说这吸引了一些有所“图谋”的新生。立石俊枢就是其中一位。

立石这个人呐，增田真的服气。［一个鬼灵精。］不过多亏有他，增田国三时的压力减轻不少。

如果副部兼崎知道增田的想法一定会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因为增田在别人看来也是一个魔鬼，大魔王级别的。这人对每一个部员的身体和心理底线的把握甚至比本人还透彻。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却往往潜移默化下让人甘愿服从。

国三有一年级的鬼才立石助阵，加上八神桑时不时还来帮他们改善训练表，立海的胜算稍微多了些，不过全国八强就遇到九州强校洹南中，酣战五场后落败终结征程。

到此为止是立海的关东四连胜，增田退部前还不放心地给立石安置了几个“垫脚石”和“底牌”，他自认是位相当“善良”的前辈，不会像竹下那样当甩手掌柜，给后辈留下一个尴尬的场面。

管了网球部两年，哪怕一路坎坷，再硬的心肠也会被捂热，何况增田本就是个感性的人。关东连胜这么久，他每每想到都是与有荣焉，不过断了就断了吧。虽然有些遗憾，但是立海还是那个立海，是国中网球界的王者。这一事实是怎样都不可否认的。

现在，他很荣幸能再次穿上那件队服，去见证一个强大的军团争取全国三连霸。

四

立石俊枢大清早在自己的小租房里翻杂志，沙发上整齐地叠放着一件土黄色的衣服，老实说这件短袖与他的审美南辕北辙，但是他视若瑰宝，国中的很多事情随着时间被淡忘，唯有他捧起全国奖杯的那一刻，现在想来仍心潮澎湃。

立石在网球上的天赋挺高的，他选择了立海，不管立海战绩如何，没有犹豫。因为他根本不想在捡球上虚度一年光阴。

增田这个大魔王，立石入部的第三天就看穿了他的本质。之后两人开始互坑以示友好，但是他可是新生诶！增田竟然把那些麻烦事踢给他来做，还有没有作为前辈的良心了？作为部长的自知之明呢？

［没有。］

“哼。”立石放下杂志开始穿衣服。

好吧，他承认增田离开后他管得相当得心应手。立海大附中那几年战绩斐然，立石仍然觉得社办里还少了一样东西――全国优胜锦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