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狼面
拦截了桑丹守军之后,贺兰砜与碧山城的北军汇合。北军奔袭桑丹城,以破竹之势拿下桑丹。
建良英一直只听过莽云骑威名,没见识过贺兰砜的领军能力。白霓和岑煅都称贺兰砜优秀,建良英半信半疑,得知莽云骑在碧山城外以不杀伤桑丹守将浑答儿的方式慑服两千军队,他吃惊得连问三次:军报无误?
贺兰砜确实没想过要杀浑答儿。在莽云骑斥候禀报桑丹守军出城之事时,他细细询问过守将的容貌,确定那就是浑答儿。少年时他在浑答儿与都则手下受尽了屈辱,但贺兰砜也仍记得,北都城南大火时,是浑答儿与都则在火场中救出了卓卓,当年他从碧山去大r找靳椋也多得浑答儿帮忙。
有恩有恨,他持平自己的心,以战士的身份与浑答儿打了这样一场。
浑答儿也并不怨恨他,只是小拇指没了,着实痛苦,他哪怕包扎好了也一直哼哼个没完没了。他是战俘,被押进碧山城,才得跟靳榧上一面。
他没想到靳槿缃癯さ谜庋高大,也没料到当年唯唯诺诺、对自己笑脸相应的大r质子,冷漠起来会是这样一副让人心头害怕的模样。靳楦他闲谈几句,叮嘱军中大夫好生照料,便挥手告别。浑答儿看着他消失在军营之外,步伐迅疾有力,已经完全不是当年在烨台的小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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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龙山脉上还残留积雪,山脚已是一片翠绿。两人碰面后,靳槿煤乩柬看他去看当日射箭伤了自己的地方。贺兰砜死活不愿意,靳楸ё潘猛亲几口,他不情不愿地把靳楸У椒上霰成希两人共乘一马,往山上走去。
“建将军赞你,你听到了么?”靳槲省
贺兰砜面上微红,羞涩让他忍不住笑:“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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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砜:“听她胡说。”
靳樽テ鹚手,让他揽着自己的腰,自己则舒服靠在贺兰砜胸膛上。“北军攻碧山城,陈霜和阮不奇不允许我上船,阮不奇还把我绑在了分堂里。我当时心里就一个念头,我一定要上船,我要去列星江,哪怕离你近一点儿也好。”
贺兰砜吻吻他的头发:“我是高辛邪狼,你不必担心我。”
他如今说出“高辛邪狼”四字也毫不在意。春风吹起靳榈某し,他嗅到靳橥贩⒗镄孪实脑斫瞧味。第一次听靳樗邓身体里住着狼,也似乎是这样的时刻。这样的话从别人口中听到是不行的,必须由靳槔唇病V挥薪樗担贺兰砜才会相信,自己成为高辛邪狼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他的月亮喜欢。
“我当然知道你是高辛邪狼,但你始终是肉体凡胎。”靳椴嗤返溃“哪怕你受一点儿伤,我的心都要疼死了的。”
贺兰砜喜欢他这样直接坦率地说话。他把靳槔康煤芙簦骸澳闶遣恢道,我那时候威风极了。我心想要是靳樵谡舛就好了,见我这模样,一定爱我发狂。”
靳樾λ狂妄,笑他学会了岳莲楼不要脸的本事。贺兰砜扣紧他下巴吻他,飞霄慢吞吞地踏上了高台。
高台位于山腰,能远远眺望碧山码头,但距离相当遥远。贺兰砜紧张得说不出话,靳榭戳税胩欤回头道:“厉害啊贺兰砜,这么远,你也能射中我。”
贺兰砜又愧疚,又难过,握住他留着伤疤的手腕,在他耳边亲昵地蹭来蹭去。
“你有时候可像狗了。”靳樗怠
“在北戎和高辛人眼里,狗儿是很好很好的伙伴。”
“你也是好东西。”靳樾Φ馈4巳崭咛烨缋饰拊疲列星江两岸是玉屏一样的翠绿青山,水帮的渔歌远远传来,如一个太过舒适而令人困乏的好梦。
两人下山时,贺兰砜聊起了贺兰金英的事情。他在封狐城帮西北军打仗的时候与岑煅结交,岑煅是个饱读诗书又有身份地位的人,贺兰金英便请他给自己的孩子起了个名字。
靳橛志又叹:贺兰金英其人实在是太过精明。如今岑煅成了大r皇帝,他儿子由大r皇帝亲自赐名,以后怒山真成了沟通南北的重要城池,他们一家不知多么威风。
“叫泽泽。”贺兰砜说,“岑煅听说血狼山终年燃烧,说孩子火气足,命中缺水。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靳椋骸啊…官家也是精明,这是正经名字吗?”
贺兰砜:“很好听啊。驰望原的人都重视名字,名字是我们这一世在人间的记认。天神依赖名字来分辨各人命运,安排灾厄或幸福。”
他低头问靳椋骸澳阆衷谛琶么?”
“或许是信的吧。”靳橛胨十指相扣,摩挲他指节上练弓的茧子,“但我的命不是由天神勘定的,只有我能亲手铸造自己的命运。大和尚说我儿孙满堂,我没有,说我出将入相,我也没有。没人知道我会遇上你,会和你在一起。贺兰砜,你是我靳樽约貉≡竦娜耍我会在这儿,也是我自己选的路。我不会让天来左右我的命运。”
贺兰砜心说,我也一样。
“等这仗打完了,我们便走吧?去闯荡江湖,去把沈灯《侠义事录》里写到的地方一一走遍。”
靳樗低辏半天没等到贺兰砜的回答。他心中一动,扭头看自己的情郎。
贺兰砜沉默眺望驰望原广阔的草场。他碧绿的眼瞳里盛了墨一样的底色,碧山城外整齐列布的军队已经立起近百面黑色旗帜,旌旗正在贺兰砜眼中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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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军启程离开碧山城这日早上,靳榇虻阈欣钍保白霓忽然冲了进来。她跑得一脸热汗,往靳槭掷锶了一封信。
信是岑静书从梁京寄来的,落款时间一个月之前。
在岑煅主持下,御史台、常律寺和军部给靳明照翻了案。靳明照冤情洗清,追封其为永毅侯,牺牲的西北军士兵家人全都拿到了抚恤。岑煅更是命人重修靳明照衣冠冢,解封清苏里靳府。岑静书写这封信的时候,靳府后院的梨树和杏树都落尽了花,长出青涩的小果子。
靳府解封那日,清苏里围满了人,车马根本无法经过。纪春明手持圣旨而来,宣读完毕后亲手撕下封条,打开铁锁。梁京百姓在清苏里燃放天灯,过节般欢喜雀跃。他们又哭又笑,灯贩不收任何人的钱,每盏灯上都写着状元郎纪春明曾亲手题在墙上的大字:其天朗朗,其日昭昭。
隔三差五的,总有人在靳府门口留下礼物。有时候是布衣百姓,有时候是瘸腿断手的士兵,回家静养也偏要来靳府望一眼。余下的多是江湖人。江湖人操着大嗓门,来到府门前立刻变得轻声细气,有时候见到岑静书和靳云英,大汉们便红着脸远远跑开,走远了才回头拱手作揖。
“此情此景与以往无异。我常记得你姐弟二人少时顽皮,踞墙头偷看江湖侠客赠礼,闹出许多笑话。今日云英又得了活鱼数条,我们将赠与京中乞儿,人人都吃上饱饭才好。
落笔时窗外青杏窈然。尤记去岁春迟,父子同归,如今又是一年春好,待你与砜儿归家,想必正是品杏之时。
沙场凶险,惟愿我儿与砜儿万事平安。”
靳榭赐暌槐椋又重头一字字看起,生怕自己看错、看漏了什么。白霓抱住他,把他紧紧圈在自己怀中,就像当年陪他去北戎时一样。靳橐丫看不清信上文字,他开口想说话,喉咙却是哽咽的。
“爹爹不是罪人……不是罪人……靳家还在……”他语无伦次,哭完又笑。
贺兰砜来找他,白霓把靳橥平贺兰砜怀里,自己则去跟建良英报信。靳榫僮拍切胖剑眼泪一直流。贺兰砜草草看了一遍,信上有许多不认得的字,但大体能看明白。
靳樘不清楚贺兰砜说了些什么话,耳朵里尽是嗡嗡的声音。从当时离开大r、前往北戎开始,这一路无数辗转、苦厄、艰辛与疼痛,一并在他身上复活了一般。他胸口痛得说不出话,在贺兰砜怀里放声大哭,又累又倦。
贺兰砜陪了他很久很久,听他语无伦次地说话,听他哭,听他说靳明照的事情,陪他一起把那封家书看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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