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 王妃每天都失忆 - 卿水令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二章

纵使这一声如冰泉击玉般悦耳,但是如此连名带姓的叫法,还是听得温晚亭眉头狠狠一跳。

听闻从前,她惹了些大祸被捅到温夫人处,请家法前便是如此叫法。纵然那三层牛皮拧成一股的鞭子从未落到过她身上,但此情此景听到这一声,依然让她生出一丝说话人隐有怒气的错觉来。

她带着些许疑惑偏了偏头,看着落花疏影间,走出个月白人影。

眉如墨画,目如朗星,月华暗纹的锦袍衬着八尺身姿,银丝腾云祥纹的玉带将劲腰一揽,清浅疏离的气韵中便染了覆立乾坤的凛然。

按照温晚亭胸无点墨的说法来讲,这是位狠人。

这位狠人前一刻才连名带姓地唤了她,此刻就已经长身玉立,站在她跟前一步之遥,一个旁人看来颇有些不清不白的位置上。

温晚亭倒吸一口凉气,都能闻到他身上玉竹白松的冽香。

偏偏他还没有男女大防的自觉,深如古潭的目光中似有云雨酝酿,将温晚亭由上至下细细打量了一番,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你身上,何处不妥?”说罢,也不等她回答,伸手就探向她腕处。

电光火石间,温晚亭的脑海里刹那闪过一丝奇异的念头――这位堪可入画的狠人,才是前来碰瓷的吧?

奈何她明明后撤了一大步,却依旧在那人触手可及之处。那带有薄茧的指腹,现下正抵在她平稳有力的桡动脉上。

温晚亭的目光跟随着他的动作,最后定在这只骨节分明的贼手上,默了默,琢磨着该怎么在不惊吓到顾锦延的情况下,令夏霜卸了这位登徒子的胳膊。

考虑到这位登徒子长得甚是合她眼缘,她可酌情让夏霜卸胳膊时下手轻柔些。

温晚亭这厢正颜厉色的气势刚刚酝酿出来,那厢一直作壁上观的顾锦延却微微躬身行了个礼。

“锦延,见过楚王。”

温晚亭话到嘴边直接哽住,一口气不上不下,便顺其自然地打了个嗝。

实在不怪她惊异至此。即便她失忆失到姥姥家,她身侧那位移动的话本子依然在今晨,极为强势地将楚王的生平事迹一股脑地塞进她脑海里。

按照春铃的话来说,当今若有人不知楚王,恐为异端,怕是要被浸猪笼的。

温晚亭觉得她此话实在有些夸张,但抵不过她叙事之生动,描述之形象,将楚王此人在她仅有一日的记忆中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楚王,楚离,当朝唯一一位异性王。楚离父母战死沙场,先皇后是他名义上的姑母,念其年幼失恃失怙,便将他接进宫来,做了太子伴读。

先皇骤然大薨,当今圣上彼时还是位母族势弱的太子。

朝局动荡,险象环生,外有他族虎视眈眈,内有几位成年皇子各怀鬼胎。楚离以一己之力,持虎符点兵将,对外平乱,对内勤王,凭着铁血手段将太子扶上如今的皇位。

现今盛世长安,有泰半是他的功劳。

按照历史一惯的发展,此时他有些居功自傲也实属正常。偏偏他画风清奇,自王权稳固后就上移虎符,领了个封号,每日观花品茶,当起个闲赋在家的王爷来。

圣上免了他皇庭内院一应礼节,朝堂之上几乎不见他踪影。京城名门的镶金请柬雪花般地往楚王府里撒,也不知被他垫了哪处桌角。平日里可谓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藏得比深闺女子还深。

即便温晚亭能将楚离的过往生平如数家珍,却想不明白他与自己眼下这十分要命的姿势,究竟何解。因为想不明白,所以不免有些怔愣,这一愣,还愣得尤为认真,同眼前的楚离直勾勾对视了半晌。

一旁僵硬维持拱手姿势的顾锦延,在楚离周身磅礴的气场下显得实在不起眼,因此也无人注意到,此刻他脸上一贯谦和的表情都带了些许阴翳。

楚离自然没有功夫搭理顾锦延。他望着眼前将将到他胸口的女子,只觉得她安静的时候异常乖巧,半点看不出平日里上蹿下跳,一捅一个大娄子的模样。

六年前,他承了这丫头一个大恩。

显然她自己并不记得,却不妨碍楚离暗中报答。

未曾想她闯祸闯得连绵不绝,每每探子来报,她不是在伸张正义,就是在伸张正义的路上。偏偏行事手段还耿直得惨不忍睹,简直是以暴制暴界的翘楚。

他一边暗自疑惑温决这个老狐狸是怎么养出个如此单纯的女儿来,一边递了折子去皇上面前替她周旋一二。

这一周旋,便周旋了六年,连皇帝都知道他对这丫头有几分上心。

如今温晚亭已及笄,且近一年来鲜少惹出事端,估摸着是年纪渐长,性子日渐趋于安定。他便觉得此番相护已是接近尾声。

今日前来相贺,不仅是皇上的意思,更是他自己同这段恩情做个了结。

却不料繁花杏影处,她一改往昔的明媚飞扬,低眉敛目似普通大家闺秀般向面前之人盈盈一拜。

园林深景,才子佳人。

温晚亭如往日迥然不同的行事风格意欲何为,他略一思索便能明白,当即转身欲走,却听见她说“报答一二”。

报答?

雪崩之时,他从五尺深的雪层中将她救了出来,风饕雪虐中一路相护。顾念她名女儿家的名声,到了行宫便将昏昏沉沉的她交付给宫女照顾。

当时她烧得迷迷糊糊,被宫女扶走还不忘攒着他衣角,问他是何人。

现如今,她却同那个道貌岸然的顾锦延,说要报答一二?

古语有云,只有男人才真正懂得男人。

此话不假。

譬如,寻常女子看这顾锦延,就好比水中望月镜中观花,辗转反侧求而不得,还为他冠上个“顾玉郎”的称号。

而楚离看这顾锦延,便只是个斯文败类。

若他只是个于江山社稷无碍的斯文败类,楚离并不会太在意,偏偏此人背地里结党营私,扩充府兵,擅采私矿,简直是在皇帝的逆鳞上反复摩擦,在王权的底线处来回蹦Q。

而楚离那位皇帝表弟也不是泥捏的性子,屡次忍耐不下欲提刀削他,都被楚离死死摁住。擅动亲王牵涉甚广,需徐徐图之。

可如今,这顾锦延却顶了他的名头桃代李僵,话里话外,还隐有几分挟恩图报的意味在里头。

他胸口似有浓墨翻腾,几欲压抑却愈演愈烈,如此情绪实在令他陌生,待回过神来,人已行至温晚亭跟前。

思及此处,他眼神微抬,凉凉往顾锦延项颈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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