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高考前一周,空气紧绷得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
每个深夜,桑随在题海战术的间隙,总会对着那个再也不会跳动的灰色猫头鹰头像发呆。那个号码,大概已经永远废弃了吧。
他不会再登录了。
可是,有些话,如果不说,好像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在一个被模拟考成绩打击得有些颓唐的深夜,她最终还是点开了与梁逢深的□□对话框。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像她犹豫不决的心。
她删删改改,最终只留下了最朴素、也最真诚的三个字:
「高考加油。」
点击发送。
消息前面,瞬间出现了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消息未发送成功,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果然。
他不仅换了号码,甚至可能已经注销了这个承载了她无数少女心事的旧账号。
她那句微弱的祝福,连同她整个兵荒马乱的暗恋青春,一起被隔绝在了他崭新的、她无法触及的世界之外。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苍白失神的脸,一种无声的钝痛在胸腔里蔓延开。
高考前两周,学校组织拍摄毕业照。这意味着,这是高中时代最后一次,整个年级齐聚一堂。也意味着,那些许久未见的人,或许会出现。
比如,梁逢深。
程逍在群里确认了,他那天会回来。
桑随的心因为这个消息而重新泛起微澜。哪怕只是远远地、在人群里看他一眼,为这场漫长的单向奔赴,画上一个有他身影在场的句号,也好。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在关键时刻开玩笑。
拍摄毕业照的前一天晚上,奶奶莫律英因为桑致远和谭蕙玉又一次激烈的争吵,情绪激动,血压飙升,再次被送进了医院。
桑随在医院守了一夜,看着奶奶挂着点滴昏睡,听着病房外父母压抑却更加冰冷的对峙,身心俱疲。
毕业照?
她甚至无法开口向焦头烂额的父母提起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请求,而且她也绝对不会放下奶奶回学校。
第二天,当同学们穿着统一的校服,在摄影师的口令下,在榕城一中的操场上,对着镜头喊出“茄子”,定格下青春最重要的一张影像时,桑随正守在医院的病床前,看着窗外灰白色的天空。
她错过了唯一一次,可能再见他一面的机会。
而就在那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走廊里,谭蕙玉在极度疲惫和绝望中,对桑随说出了那个早已预料、却依旧残忍的事实:
“随随,我跟你爸……决定离婚了。”谭蕙玉的声音沙哑而平静,仿佛所有的眼泪和争吵都已耗尽,“他外面有人,不是一次两次了。妈妈……忍不下去了。”
桑致远站在一旁,脸色灰败,没有反驳。
桑随其实早就猜到了爸妈之间关系出了问题,但是还是受到了很沉重的打击。
她想过很多种原因,却没想过,让爸妈关系出现问题的原因竟是因为桑致远出轨。
桑致远在她的成长中,几乎处于一中隐形的状态,可毕竟是她的爸爸,她永远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
那天,谭蕙玉又问了一个同样的问题:“离婚后,你跟谁,爸爸还是妈妈?”
在这个她人生最重要的节点之前,她的家庭也正式分崩离析。
奶奶的病重,父母的离异,错过的毕业照,以及那个再也无法靠近的人……所有沉重的现实,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她连悲伤的力气都没有,只麻木地说了几个字:“我跟奶奶一起。”
离婚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去民政局把章一盖,便结束了近二十年的婚姻关系。
桑致远是过错方,谭蕙玉拿到了桑迟的抚养权。离开前,谭蕙玉摸了摸桑随的脸,她就这么被抛下了,就像很多年前,她独自一人被留下临川,她追着车喊“爸爸妈妈”,却始终没有得到心软地回头。
桑随偏过头,留下一滴眼泪。
几天后,谭蕙玉回家收拾行李,桑随帮她一起收拾,母女俩谁也没说话。
实话实说,桑随对谭蕙玉的感情很复杂,她清楚地知道,谭蕙玉从没想过把她一起带走。
桑随向来不理解为什么她和桑迟都是谭蕙玉的孩子,但她从来没得到过平等的爱,说不怨吗?她其实做不到。
直到那天,她在收拾行李时,不小心翻开了谭蕙玉的日记本。
这本日记本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封面都已经快要脱落,书页也已经泛黄。
桑随起初并不知道那是谭蕙玉的日记,直到她翻开。
1996年,我二十岁,我遇见了致远,他说喜欢我,觉得我温柔,想跟我在一起。
1997年冬天,我跟他结婚了,我怀了第一个孩子,同年,我发现他出轨,和另一个女人暧昧,我原谅了他。
1998年夏天,孩子出生,因为是个女儿,致远并不喜欢。农村总是重男轻女,我都知道,但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不疼她。
2001年,我随致远到榕城工作,他又和一个女人暧昧,我依旧原谅了他,但我从一个温柔的女生变成了一个暴躁的泼妇。
2003年,小迟出生,是个男孩儿,致远很开心。
2004年,工作有了起色,过年回家时,随随跟我不亲。我欠她的,她从小就没有爸妈在身边,以后我一定会想办法把她接来榕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