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小巷之事
时于归从长生园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日头过了最热的正午,向着西方滑去。她带着顾明朝刚出了大门便看到有内侍穿着便衣,侯在马车边,立春和长丰沉默地站在一旁,此人正是王顺义的干儿子陈黄门。
陈黄门一看到时于归赶忙挤出笑脸来,上前恭敬地说着:“公主殿下,圣人有请。”
时于归原本想的一肚子和顾侍郎玩的事情,被人接连打断,再好的脾气都会不高兴,更别说是算不上好脾气的公主,只见她闷闷不乐地扫了陈黄门一眼,拨开他,不高兴地说着:“天色还早,等会回去,走开。”
陈黄门笑容一僵,差点当场给跪下,眼睛瞟向公主身后的顾明朝。今日长生园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不代表圣人不知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圣人突然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让人现在立刻把人带回来。
时于归突然发火把人推到一边去,怒气冲冲地说着:“你是打算请我回去,还是请顾侍郎回去。滚回去,时辰到了,本宫自然会回去的。”
陈黄门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眼睛再也不敢乱看,半句也不敢反驳。公主脾气可是连圣人都劝不住,太子殿下听了都得避着走,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是不敢触霉头,只得看着时于归带着顾明朝走远,诺诺地跟在她后面。
时于归走得急快,所幸日头也没这么晒了,烈日渐西,湖面的凉风徐徐而来,吹走热浪后沉闷的空气,带来阵阵凉意,即使公主如此疾行也不会热出病来。
长长的柳枝随微风飘动,拂过每个行人的脸颊,路上行人乘着暑气消散,距离闭门鼓响起还有段时间便赶紧上街做着最后的采买,街上逐渐热闹起来,喧闹声此起彼伏。时于归走在岸堤上,一脸阴沉,之前吃饭时被炎王白白拖了许久,没想到一出门又碰到陈黄门。
顾明朝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陈黄门走在他一侧,愁眉苦脸,一路唉声叹气,走几步叹几声,粗暴地拍开自己脸上的柳枝。
“杂家出来也许久了,现在还没完成任务,只怕回宫后要受罚了。”
顾明朝扭头温和地笑着,低声问道:“公主年幼,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想清楚了便会回宫的。”
陈黄门又哎了几声,看着时于归发背影,愁着脸:“圣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这才让杂家带公主回来的。”陈黄门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脸色越发苦恼,可又止不住偷偷看着身旁的人,盯着顾侍郎俊朗的侧脸,仔细打量着。
千秋公主做事正大光明,连做坏事都不知道遮掩二字,打人闹事做得那叫一个无所畏惧,更别说和顾侍郎的事情。虽然没有闹出出格的事情,但几次三番去顾府为顾家兄妹撑腰,后来入驻刑部当个有名无实的监察司,之前顾侍郎入狱之后公主更是出力不少,捧出凤印死谏最后扳倒杨家。这些事情只要有心都打探得到,但两人行事实在坦坦荡荡,公主做事一向放荡不羁,顾侍郎又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这样行径反而让人琢磨不透。
太过直接的事情往往让人更加不能下定论。因此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大都抱着公主拉拢顾家,欣赏顾侍郎方向走,在加上如今朝堂紧张,拉拢一个落魄贵族明显比高门大户要简单,也更有用处。
大英对公主约束并不多,更别说有品阶的嫡公主,再加上时于归深受宠爱,圣人对她有求必应,因此时于归与顾侍郎相交圣人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知道今日为何突然雷霆大怒。毕竟圣人对千秋公主最大的约束大概就是禁止她多吃甜食。
“我脸上有脏东西吗?”顾明朝微微侧首,眼中闪着温和的笑意,黝黑的眼睛微微亮着。
陈黄门心中一惊,收回视线连连告罪,脸色涨红,尴尬得不行。
“陈黄门别忧心了,公主这不是朝着丽春门走去吗?想必是今年圣人要举办皇后十五周年冥祭,宫内热闹得紧,公主坐镇中宫触景生情这才迟迟不归。”顾明朝看着时于归选了靠左边的小路,之前急匆匆的脚步也缓了下来。
陈黄门见公主朝着丽春门走去,心中一喜,脸上也露出笑意,高兴地拍了拍手。
“公主一向乖巧,圣人说得可真没错。”他翘着小拇指捂着嘴笑着,此时满心满眼越发觉得公主可爱乖顺。
顾明朝脚步一顿,毕竟乖巧这词这么看都和时于归没有关系。
“顾侍郎这话说的没错,圣人要办九十九场道场,其中有三十九场就在宫内,公主也是累得,千秋殿每日都有人来来回回,哎呦,你瞧瞧公主这小脸都尖了,心疼死杂家了。”陈黄门拍着心口,语气神态都都露出心疼之色。
“皇后冥祭自然是最为重要的,公主向圣人自请及笄礼延后,可见公主一片拳拳孝心。”顾明朝笑说着,他看着陈黄门微眯着眼,神情却还是格外温和,就像是漫不经心地奉承着。
陈黄门闻言笑容一僵,他脸上笑意敛了敛,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公主至诚至孝,圣人看在眼里,及笄乃是大事,立冬前定时要完成的。”
顾明朝收回视线,长长的睫毛遮住漆黑的眼珠,让人看不出神色,原本温和的气质不知为何冷了下来。
“公主笈礼自然是大事。”顾明朝轻声说着。
“你们在说什么,马车牵来,回宫。”时于归声音不耐烦地响起。她站在树荫下,皱着眉说着。
陈黄门哎呦一声,急忙小跑前进,对着时于归嘘寒问暖,一脸心疼,又对着跟在后面的马车一直挥手。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时于归不知何时扭头,看着两人警惕地问道。
陈黄门还未说话,顾明朝接过时于归的话,眉眼温和,弯着唇角笑说道:“不过是宫中琐事。”
时于归疑惑地看着他,见看不出什么,又转向陈黄门,继续一本正经地质问道:“是真的?”
陈黄门动作浮夸地点了点头,连声说道:“都是小事,小事,说多了平白污了公主的耳朵。”
时于归哼哼几声,瞪了顾明朝一眼,显然不信这两人鬼话。
顾明朝会跟人聊小事?以小见大的套话可是她最擅长的。
“路上小心。”顾明朝看着时于归上了马车,对着窗户里露出的人,露出温柔地笑。杨柳依依,金光碎阳,闭门鼓的声音悠悠传来,街上一瞬间混乱,顾侍郎柔和的眉眼在夕阳下格外耀眼。
“我明天可是要去刑部上值的。”时于归缩回脑袋的时候,对着顾明朝一本正经地说着。她看到时于归手中握着的画卷,抬了抬下巴,勾了勾手。
顾明朝主动递上那份画轴,时于归满意地接过来,坐回马车内。他目送公主的马车离去,摇了摇头,折回,向着西边走去,棋盘街可是在长安城最西边。
他漫步在柳枝张扬的街上,街上的人开始匆匆赶回家,钟声均匀沉闷地在街上回响,人群在混乱又井然有序的气氛中逐渐褪去,长安城四条主要大道上慢慢安静下来。
他想着陈黄门说的话,一时间只觉得心肺都被堵住了,不敢细想此事,只觉得一想便难受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他抱着这种难以言表的心情,绕过一条条大街,顺着石板路走进西区范围,钟声已经敲响许久了,他就近抄入近道。
一道米白色身影一闪而过,宽衣博带,身影萧索。那人在顾明朝面前转瞬即逝,但顾明朝还是认出那人是谁。
――谢书华怎么在这里?
谢家在长安东面枫桥街,那条街上大都是高门贵族,世代相传,谢家门第显赫,占据了很大一片地方,但是尚有圣人撑腰的杨家要挤进这块地界都毫无办法,枫桥街住宅一般不换人,一旦换人必定是发生大事。且长安城内东西街区有着区别显著,东贵西贫,但凡有点家世的人都会选择搬去东边,毕竟离着满街遍地走的贵人更近一步。
顾明朝思及谢书华这几日怪异行径,眉心蹙起,他办案多年对着细枝末节格外注意。谢家八郎君这几日的话题处处都离不开公主,要知道平日里谢家嫡子和千秋公主的关系可不融洽,两人过节不少,当时长安县无头尸一案中,这两人一见面就要吵架,顾明朝受盛尚书所托,不得不从中斡旋。
他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看着谢书华僵硬地走在小巷里,那模样像是一条龙突然走到泥泞的池塘,连手的晃动都格外仔细,就怕沾染上墙边青苔,整个人尤其小心翼翼。他应该是不熟悉路,有时候绕了几圈才能找到正确方向,小巷岔路很多,他每到岔路口都要巡视一番才能决定。
一人走,一人跟,两人踏着闭门鼓的声音终于来到一扇木门前,面前的是一座普通小院,相比较别人院子斜出竹竿晒着衣服,架着竹篓,这户人家倒是过分简单,连衣服都看不见踪影,乍一看还以为是无人居住的地方。
谢书华抬起手来,很快逼仄狭窄的院子在夹缝中被敲响。
背影消瘦的谢书华站在台阶上,轻轻敲了三声,两重一轻,很快便听到有脚步声自门后传来,木门被咯吱一声打开,从中探出一个脑袋。门口两人并不做交谈,开门之人侧开身子,谢书华很快便挤了进去,紧接着木门再一次合上。
顾明朝倏地缩紧瞳孔,眼中只剩下那人眼睑下的一点细小红痣的,那点残影像一只手狠狠抓住他的心跳,让他瞬间失去呼吸,只能扶住墙壁喘着粗气,第一次觉得荒谬。
作者有话要说:将近两个星期每次肉,今天吃了牛肉火锅,舒服地只想躺在床上打滚,还是理智阻止了我,告诉我要更新,233333,错字明天统一改,最后更新都比较迟,我又困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