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相离 - 他为何总在黑化 - 北方故人 - 玄幻魔法小说 - 30读书

第16章 相离

师父门前种了大片的山茶花,红的白的黄的交织成一片绚丽的花海,茶花都开得精神,重重花朵微掩在浓密的枝桠中,在这个夜幕将至的傍晚,犹如一盏又一盏的灿烂明灯,空气里漫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清香。

山上冷,茶花开得晚,凋零的也晚,碎石小路隔开,两旁泥土地里只落了几朵屈指可数的花在湿润的泥土里。

花朵毫不犹豫地整只落下,谢长亭目不斜视地走过,她其实不太喜欢这种花,好看是好看,未免太悲壮了些,所以也有人称这种花为“断头花”,听起来不太吉利,很少有人愿意在自己屋前种这种花。

师父住在长极观的主殿,殿里燃着檀香,香雾缭缭绕绕,莲形的落地烛台上,灯火已然亮起,烛火冉冉,师父闭着眼在烛台后方静静打坐。

他的脸很白,脸上不生皱纹,面目周正,仙风道骨,是很年轻的一位道人,偏偏下巴处挂着一撮黑色胡须,看着实在怪异。

似乎从记事起师父便是这副模样,而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仙的话,师父大概算得上一个。

谢长亭缓缓走到烛台前方,垂首轻声道:“师父。”

“坐”

谢长亭听话地在一旁坐下,并没有坐椅子,而是坐在了地上的蒲团上,正对着师父。

她小的时候便是这样,一直跟着师父,师父带她修行,教她咒术,以及……罚她抄写道德经的时候还要在旁边紧紧盯着,生怕她施咒作弊。

殿内安静,谢长亭的声音忽然在大殿里突兀地响起,她道:“师父,山下作乱的狼妖已除,共有六名孩子丧生,还有一位救了下来,但是小腿受伤,无处可去,弟子便私自将人带回了长极观。”

师父这才缓缓睁开了眼,他的眼睛瞳色很浅,不像大多数人的瞳色,墨一样漆黑,正正经经不笑的时候有一种淡淡地疏离之感。

师父的道号为“相离”,但是知道的人并不多,同观的师兄姐弟们都尊称他为师父或者师尊,他反倒习惯这种叫法。

至于道号,谁去管这个呢,师父又不出世,长年镇守在长极观里,偶尔出去也只在雾灵山上转悠,几乎不与山下人接触。

只听师父开口道:“狼妖如何处置的?”

谢长亭道:“随便刨了个坑,埋了。”

话音一落,一拂尘顺手甩过来,谢长亭险险避过,师父怒道:“下山之前怎么跟你说的,超度超度,你刨个什么坑?”

谢长亭张了张嘴,不好意思地道:“好像是忘了超度这回事。”眼见着师父又举起了手中拂尘,她赶紧补充,“夜晚山中精怪多,弟子刨坑埋了它也是为它好,不然就算超度了,狼妖尸身还是会被精怪猎食的。”

“……那你就不能两件事同时做?”

“……”好像也是哦,谢长亭道:“要不然弟子现在去补上。”

说完还真准备现在就去,师父淡淡道:“现在去也晚了没用,但愿不要有怨念起才好。”

其实后面一句话相当于废话,狼妖本就嫉恨雾灵山下的村民们,他修成精后第一件事便是报复这些人,但它报复的范围实在太广,很多无辜之人都牵扯其中,长极观守着这一块地,自然不可能再让它继续作乱下去,无法无天了都,而且山中精怪重重,一个不管两个不管,人间就要乱了套。

谢长亭便是遵了师命,将第一只作乱的精怪斩杀,杀鸡儆猴,护着凡人,也好让雾灵山上的精怪们想害人之前想想狼妖怎么死的。

但这狼妖的子孙们却也是因为清溪镇的人才死的,说是一报还一报,但终归凡人有靠山,谢长亭便是站在凡人的立场上杀了狼妖,又没及时给它超度,这让狼妖如何不起怨念。

谢长亭听了师父的话,回来又规规矩矩坐好,她其实很想问问,人和妖之间的账到底该怎么算,感觉都有错,但真正放任一直报复下去的话,那就永远没个尽头了。总得有一方要妥协,但是谁都不愿吃亏,谁都不愿成为妥协的一方,所以仇恨继续,矛盾继续。

就像她,她杀了狼妖,狼妖如果真起了怨念,但凡有机会,定然会与她纠缠不休,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她只听师父的话,她要护着雾灵山下的人,狼妖杀了人所以狼妖必须死。

那如果人犯了错呢,谁惩罚他们?

一师一徒静静地坐在殿里,檀香缭绕,殿里一阵阵淡然的香气,烛火明亮,师父抚了抚自己的胡须,忽然道:“说说那孩子吧。”

谢长亭这才又想起了方兰舟,她道:“那孩子原是被狼妖抓上山的,弟子遇到他时,他的腿便受了伤,许是受了惊吓,说自己没有名字,也不想回家去,弟子过几日便要下山,带着他实在不方便,便想着将他留在观里,交由青娥照看,不用特地安排居住的地方,弟子走后,那间竹屋便留给他好了。”

说完,抬头看了一眼师父,谢长亭又补充道,“他叫方兰舟,弟子取的名字,很好听吧。”

好不好听师父也没说,只是问:“多大。”

“十岁”谢长亭道。

然后师父闭眼掐指算了算,谢长亭却瞧着师父眉头越蹙越紧,她心里有些小紧张,反倒安安静静地等着师父说结果。

师父精通推演之术,这是谢长亭跟在师父身边唯一没有学到的术法,倒不是她不愿意学,是师父不乐意教。

他说这个不必学,基本没什么用。

关于方兰舟的信息不多,也不知道师父能算出什么结果,过了半晌,师父忽然睁眼,声音里带着点诧异,似乎算出了什么很奇怪的事,谢长亭赶紧问:“关于方兰舟的事,师父可算出了什么来?”

师父压下诧异,语调平静地道:“什么都没算出来,一片空白。”

“……”谢长亭无言片刻,心想:师傅说得对,推演之术果然没什么用。

她不知道的是,很久以前,道号为相离的一位道人,他的推演之术曾经名震四方,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相离逐渐销声匿迹,而在另一边古木参天,密林重重的雾灵山上,长极道观拔地而起。

“师父,弟子刚才所说,您觉得怎么样?”谢长亭试探道。

这是她第一次请求师父将一个外来人留在观里,十一岁那年,她带回来的那条蛇,养了几天,吓到了人,所有人都要她将蛇送走的时候,她也没去找师父说要把蛇留下。

蛇会吓到人,但人不会吧,方兰舟那么漂亮一小孩,留在观里肯定受欢迎,等她下山有缘找到了兰舟的家人再把他送回去就好了,免得跟着自己下山还要吃苦头,若是碰到妖怪,方兰舟还要多一份危险,多不安全。

师父道:“听蒲英早上说过,青娥有事禀报,蒲英没让她进来。”

谢长亭恍然,怪不得她睡了一天都没听见青娥的动静,原来她压根儿就没见到师父的面。

蒲英便是两位师姐中的一位,出了名的性子冷,话语少,谢长亭每次见到她,喊她师姐,只能听到一句若有若无的“嗯”字,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师姐”,无视,“师姐”,再次被无视。

谢长亭站起来怒拍桌,桌子没碎,手快废了,师父淡定地端过一旁的茶水,吹开茶沫,悠悠地喝了口茶,慢吞吞道:“什么时候养的坏习惯,赶紧改了,动不动就拍桌,像什么样子。”

谢长亭怎么也没想到师父殿里的桌子这么结实,真是太打扰了,也怪平日里师父对她太过放纵,哪有徒弟对着自己师父拍桌子的,简直千古奇闻,独此一家了。

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谢长亭揉了揉手,垂着头低声认错:“师父,弟子错了,您罚我吧,道德经也是可以再抄一百遍的。”

师父笑了笑,倒是并不责怪,只回到刚才方兰舟的问题上,他道:“你想让别人留下,别人也不一定愿意啊。”

谢长亭道:“我是为他着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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