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为君缘何至,因书一笔至今城(二)
一方逍遥王,千里鸿雁书,究竟为所求?
南湘本不欲当着元枚之面拆开巢洲王密信,奈何元枚虽态度婉转,却十分务实,恭谨的坐在此处端看南湘如何处置。
南湘挑了挑眉,也不再将之在指尖玩弄等待。缓慢拆开来信,从开头端木王女亲鉴的抬头起,扫至末尾落款元白二字了结,一目十行。
大意已初明,神色无大变。
南湘看着这封z洲王元白的手书,静静笑了笑。
为人母者,确实用心良苦。
南湘并不打算书写信件回复。关山路远,z洲远隔,若信件落入他人手岂不是授人以柄?
遂语速缓慢,缓和对元枚道,“元生一切安好,还请放心。其余事,则需借天时地利人和,人力不可全为。南湘感足z洲王盛情,海外购地之事可行之,至于两家于z洲相聚……”南湘垂眸,“则需看时局如何。z洲王殷殷盛情,拳拳之心,南湘心领,还望世姊带话z洲王。”
元枚是知道z洲王信中大意的,南湘一席话倒不至于让她如坠云雾。
从三年前元生嫁入端木王府起,z洲王府与端木王府便已有接触。而今明面上是姻亲,暗地却已结成盟友。
z洲靠海,z洲王府理所当然的在海外有所经营。在海外置地,田亩庄园,似国中之国。又购置下船只,排遣出海进行的贸易……这些都是朝廷命令禁止的行为。通敌叛国,私自贸易,私自造船都是不赦的罪过。她之所以知道这些,也是因为她便是元家在海外进行贸易的主事者。
至于两家在z洲相聚,――则是z洲王在端木王府夺位失败,新皇登极,王府风雨飘摇之下的应时之举。
她也曾奇怪于姑母的奇怪行为。z洲地处天涯海角之地,做一个安心一隅,坐食俸禄的逍遥闲王岂不容易,为何又要掺入这个时局之中,且坚定不移的站在端木王府之后,为卒为车为马?
只是还未等出言相询,她心中自然恍然。
何需问呢?所有答案也不过仅仅四字:母子情深。
当日z洲王元白站在崖壁之下,但闻海风吹过椰林所付出的嗡鸣之声,细细吩咐,“定要将信送到。更别忘了……去看元生。”
姑母声音细细密密,仿佛椰林低语。天地更如一线,一年四季从不更改的海风依旧恣意吹拂潮岸。
她答应道,“是。元枚知道了。”
元枚清楚姑母殷切的心和一切遗憾的源头。更深知即便身处天涯海角,这位z洲王的全部心神也被独子元生牵挂着。
z洲王性情慷慨,一生富贵安泰,唯一的遗憾只是她的孩儿。
生儿寝食是否安康,心情是否愉悦,生活是否舒适……少时被父母宠溺珍爱着视之如命的孩子,现今又是否被那尊贵骄傲的妻主爱惜善待?
她的生儿总是长不大的小孩心性,纵情单纯又善良,那深沉如海的王府后院岂能容得下她单纯娇贵的孩儿?
元生趁巢洲王远行之际偷逃出府,遇险时蒙端木王女所救,而后其一见倾心,更随之偷往今城,嫁入王府之事,巢洲王虽全力隐瞒,元枚到底还是知晓一二。
这个自小承欢父母膝下,享受无尽宠爱而不知忧愁的元生弟弟啊……
他一生最任性的抉择,便是一眼认定了一生的良人,而不顾父母的反对痛惜。偷逃z洲,独自远赴今城,终至木已成舟。而其母,虽贵为z洲之王,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儿绯红着脸,带着天真的幻想最终嫁入端木王府。
z洲王在千里之外回想自己孩儿明亮的眸,良久却只能无言。
天真的孩子并不知道自己所有的幸福并不因为爱。自己的母亲自私的赌上了阖府人的性命和元家百年的门楣,尽力维系他幻梦中不真实的幸福。
一切从头至尾,与爱和幸福从无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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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枚定不负使命。”对于南湘的回应,元枚只能称是。
只是元枚千里迢迢,若不带去南湘回信此类信物,未免有未尽职责之嫌,她稍一考虑,还是犹豫的说出了口,“若无书信,恐怕……”
南湘笑了,“两家亲眷,何以如此累赘。”南湘又将袖中通体皎洁浑然一体的玉璧取下,由金色纹凤宫缔系着,递交给元枚,“请以此为信。”
元枚得偿所愿,遂欣然躬身道,“谢殿下。”
末了,南湘当面将来信摺叠成一折,随手倾在火烛上燃了。两人注视着此封书信慢慢燃至漆黑,成为一捧灰烬,方抬起眸眼,相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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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枚内眷在后院探望元生之后,抱琴引领他走入正院,轻轻叩了叩门。
“知道了。”南湘挥了挥手。
南湘也与元枚谈完正事,元枚在座椅上欠了欠身子,“元枚告辞,感谢王女招待。”两人起身又寒暄一番,也一齐离开。
南湘将元枚送至秋水院门之外,元枚屡屡返身请南湘无需送行,南湘笑着携了她手径直往前走。
最后两人在王府门口作别。
“殿下还请留步。”
“元世姊慢行。”
南湘则站在檐下,目送二人在府内仆役引领之下走入轿中。
此时抱琴方轻轻走了过来,“殿下,元生公子正在侧院候着呢,您看……”
“哦,那我去看看他吧。”南湘一笑,“回头再听你细说。”要不留他在那作甚?
抱琴嘿嘿两声笑了。
她轻轻松松的走过去,没想到看到的是两个水泡一样的眼睛,一张哭得都有些肿胀变形的脸,怎么了这是,好好一个唇红齿白色比春花的小正太,咋变成了这样――?
元生正抹泪呢,见自己王女过来了,想也不想,直接转过身来,加快脚步飞身投向南湘怀抱。
南湘将在冷抽闷在心里,只叹这小破孩撞得还有点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