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之后的几天平静无事,王耀一开始有种做贼心虚的心态,某个同事的一个眼神都让他怀疑对方知道了他要命的秘密。但事实上人们并不比平时更注意他,只有阿尔询问了他脖子上的膏药是怎么回事――被梁子瑜划的那一刀可差点要了他的命。
王耀无法得知其他那些革命党是否已经平安离开上海,但他再也不想冒险去找他们了。一想到在关卡那里的惊魂一幕他就心惊肉跳,他十分肯定当时是王念京放了他们一马,真是老天保佑。
星期天,王耀依然起得很早,但湾湾通常会睡懒觉,所以王耀不急于做早餐。他先烧水给自己泡了壶劣质茶,等茶叶的香气袅袅逸出时才开始煮粥。
“早安,邻居。”伊万打着哈欠下楼来,往吱嘎直响的破桌子旁边一坐,长腿往外乱伸,占去好大面积。王耀觉得这桌子早晚得被伊万坐坏了。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王耀把锅盖盖上,转头问伊万。
“外面那些鸟吵得我睡不着,我早晚把他们全喂猫!”伊万挠自己乱糟糟的头毛,富有光泽的银发在朝阳下焕发出华丽的光泽。
“喂猫太浪费,不如烤了吃。”王耀很认真地说。
伊万惊讶地瞪起眼睛:“你当真?”
“当然,烤个鸟还有什么真假?”王耀白了他一眼,“但是吃多了伤眼睛。”
伊万想起小时候他养的一只金丝雀被猫吃掉的场面,那只猫的脸突然变成了王耀的脸,令他打了个哆嗦。
“你还怕冷?”王耀奇怪地问,同时给伊万倒了一碗热茶。
“只是想起一些事。”伊万又觉得王耀的脸变成了猫脸,十分恐怖。
正说着,下了班的小菲风风火火进了院子。
“哎呀要杀人啦!”小菲高声叫道。
“杀什么人?大呼小叫的!”王耀怕小菲吵醒贪睡的湾湾。
“那个劫狱的匪徒啊!”小菲绘声绘色地说,“日本人可生气了呢,说死了那么多日本人,这必须得给个说法,不然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再说啊,劫狱本来就是死罪,明天就要毙了那个人啦!”
王耀心里一震:虽然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是云间马上就要死了,这个消息还是令他打从心底里难受。
粥咕嘟的声音传来,蒸汽把锅盖顶得直颤,冒着泡沫的粘稠流质从缝隙中涌出。
“大哥,我闻到粥味了。”湾湾迷迷糊糊地走下楼梯。
王耀熄了灶里的火:“你们几个吃,我要出去一下。”
“早饭都不吃了?你上哪去啊?”湾湾不快地问。
“大哥有事,你好好看家。”王耀匆匆嘱咐道,然后便披了外套,步子生风似地走出去。
“别管他啦,咱们开饭,开饭!”伊万说着颠颠跑去拿碗。
王耀在路上飞跑,他从没跑这么快过,所以跑出去两里地后便疲倦了,不得不放慢速度走,等缓过来气又开始小跑。他只想快点赶到,再快一点,他的心脏在胸膛里怦怦乱跳,强劲得令他感到生命的存在。当那座熟悉的漂亮洋楼出现在视野里时,他的心倏地更加紧缩起来。
美妙流畅的音乐像天使在清晨歌唱,今天罗德里赫心情格外地好,他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弹出优美舒缓的旋律,苍白的脸多了几分血色。路德安静地坐在旁边聆听,温柔地注视着比平时更富有生气的音乐家。
一曲终了,罗德里赫怀着些微得意看向路德,却发现后者心不在焉,随即不高兴地说:“你走神了!”
“抱歉!”路德回过神来,陪伴在罗德里赫身边是件美妙的差事,他绝不会腻烦,但是今天有一件事沉沉压在他心头。
“让一个门外汉欣赏高雅艺术真是强人所难。”罗德里赫讽刺地说。
路德笑笑:“幸好我有一位最优秀的音乐家来启发我。”
罗德里赫忧郁的眼里流露出笑意:“那怕是要花很多年来启发了!”
路德站起来,走到罗德里赫背后,温柔地抱住音乐家清瘦的身体,把脸埋进那一头浓密柔软的黑发里:“我不在乎,我们有很多很多年。”
罗德里赫两颊晕染上颜色:“你这样我没法弹琴了!”
路德却不肯放开他,这一刻他觉得无比平静,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罗德里赫为他带来的内心的安宁。
有人敲门:“路德维希老爷,埃德尔斯坦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路德放开罗德里赫,对门外说:“进来吧。”
一名新来的瘦高仆人推门进来,特征突出的脸表现出东欧人特有的魅力。
“什么事,托里斯?”路德问。
托里斯的德语说得不太流利,他尽可能清晰地咬准每个词:“有一个中国人要求见您,他说您认识他。”
“中国人?”路德皱眉想起某个人,“他说他的名字了吗?”
“他叫汪腰。”托里斯很难说清中国人的名字。
但路德听懂了,他立刻向外走去。
“你去哪?”罗德里赫惊讶于路德态度的骤变,猛地站起身来。
“这很重要,我必须去见他。”路德说。
“那个叫王耀的中国人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呆子的画不是画完了吗?他为什么现在还跑来?”罗德里赫很反感王耀。
“罗德,你要相信我,这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路德宁肯让罗德里赫误会也不愿意这个属于纯净艺术世界的人知晓残酷的现实。
眼看着路德头也不回地跑出去,罗德里赫颓然坐回琴凳上,完全没注意到托里斯向他鞠躬并离开。
来到客厅里,路德看到王耀正在抚摸基尔伯特的大狗汉斯,汉斯很喜欢王耀,一见到这个中国人来就热情地扑上去嗅个不停。
“好啦,好啦!别闹了!”王耀笑着拍拍汉斯的脑袋。
托里斯牵走了汉斯,王耀站起身面对路德:“你听说了吗?”
路德目光移向别处:“我看报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