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下午5点,某高级茶庄内。谭屹约了钟严辞在此见面。
茶庄坐落在B城的一座名山脚下，幽静典雅，房间在顶层贵宾间，装修古色古香，正是钟大导演最喜欢的风格。
空气中飘着一丝檀香的味道，紫檀木茶桌旁，钟严辞微倚着座椅靠背，两只手放在桌上,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一只玉器摆件。
他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身形偏瘦，长发过肩,松松散散地披下来,颇有艺术家的气质。茶童帮两人斟好茶，便退到了门口处站着。钟严辞端起茶杯,一边品一边细微打量着谭屹：“没想到,谭总今天居然有空请我一起品茶。”
“钟导演一再拒绝和我助理商谈，我只好亲自来。”谭屹看着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呦，听谭总这语气还挺无奈啊。”钟严辞哼笑一声,身上那股别扭劲儿又上来了,“我拍了十五年电影，每天来求我的大老板很多很多，谭总,你在商界再有作为，名气再大，在我这，未必管用。”
“我从来不拿成就与名气谈事。今天也不是来求你，只是想给你推荐一个人。”谭屹声线平缓，说得不卑不亢。
钟严辞听得一愣，没料到这位24岁的小总裁会这样和他说话。平日里那些亲自登门的大佬，哪一个资历不比他深，他们对他说话可都是恭敬礼让三分的。
他也从来不怕被人说架子大，他就是牛逼，高调，从来不会在意谁的想法。
“钟导演可以先看看他的个人履历。”谭屹半句废话不多说，冲王鹏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拿电脑。
履历是PPT形式的。事先铐在了商务手提上。然而钟严辞坐着没动，完全熟视无睹，手指在那只白瓷杯盖上反复摩挲着。
见他没有想要看的意思，王鹏将电脑摆在他跟前，按了自动播放键。
谭屹停顿了两秒，抿了口茶，说：“江漾，我对他还算了解，男一这个角色，在很大程度上说，和他很贴合……”
“哦？谭总的意思是，他能够“本色出演”？”还未等谭屹说完，钟严辞便打断了他的话，笑笑，说，“其实呢，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本色出演”不是一个好词汇，是对好演员的一种侮辱，所谓高级演员，就是没有“自己”，每个角色都是他，每种性格都是他。”
“好演员从来不会“本色出演”，因为表演本就是一门艺术创作，在诠释故事时，同时能加入对角色的塑造与把控，这才是表演的最高境界。”
“所以依我看呐，谭总更适合从商，适合资本运作，在艺术表演的领域，你还是外行了些……”
钟严辞说了一大串话，仔细分析，也的确有道理，谭屹眼睫微垂，想了想，继续：“我们不讨论艺术，也不讨论表演的最高境界。江漾是个新人，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我今天来，只是想给他争取一个试镜的机会。”
钟严辞挑起一侧唇角，没再说话，思索了半晌，终于将视线转到面前的电脑屏幕上。
“江漾”的演艺履历很单薄，除了之前的模特走秀，两支广告，一个小成本校园微电影，再就是两三个打酱油的小角色，都是不太成气候的那种。
这份履历，他刚一拿到时也有些头疼。换位思考，如果他是知名大导演，有人带着这样一份履历求他试镜，恐怕他也会将人打出去吧。
果不其然，翻了几页后，钟严辞拧起眉心，闭了闭眼睛：“我说谭总，你是不是觉得我是给你开培训班的啊？还是你认为，资本在任何时候都可以为所欲为？”
谭屹没说话。
这份履历，钟严辞没有看到最后，只是简单扫了眼演艺经验就不打算往后看了。他的脸色有些不悦，语气也骤然冷下了些许。
“且不说这个江漾没拍过电影，他连稍微像样一些的电视剧都没拍过。你推荐这样一个三无人员演我的戏，是在拿我取乐吗？”
谭大总裁从来没被人这样怼过，不过他倒也没恼，只是声音有些沉：“你先看完。”
钟严辞摇摇头，抿着嘴唇，继续滑动屏幕往下翻。其实心里早就不耐烦了，如果对面坐着的不是谭屹，他早就拂袖而去了，半分面子不会给。
然而，当翻到倒数几页江漾的近照大特写时，他怔了一瞬，稍微往前抻了抻脖子，视线在上面停留了许久。
刚才看到的演艺作品展示，不知是拍摄时间太过久远，还是作品本身就有原因，他并没觉得那张脸有什么魅力。
然而眼下看到了近照，他却觉得和之前不一样了，五官轮廓倒是没有太多变化，主要在于气场和气质。
钟严辞戳了下图片，放大，又往后挪了挪身体，在稍远一点的距离看照片。
来来回回几次，他撑起下巴，喝了口茶小声嘀咕：“脸是长得够好，但是现在，圈子里空有脸蛋的小流量一抓一大把，这算不上太有利的优势……”
“他在动作戏上能省去你和武指三分之二的时间精力，这算不算是一个优势。”谭屹看着他说。
在此之前，他了解过钟严辞拍的动作大戏，对于演员的武打细节要求非常之高，几乎达到了变态的程度。这位大导演也擅长因人去设计打戏动作，既能体现出硬桥硬马，又能保证动作流畅漂亮，打戏具备相当水平的观赏性。
好看是真的好看，燃也是真燃，只是，钟严辞的动作片从来不让演员用替身，所有跟他合作过动作片的演员，都在拍摄过程中吃了不少苦，在获奖影片《风陵渡晚》中，他为了让男女主呈现出殿堂级的打戏，一个一分钟的打斗场面，全组整整拍了8天时间。
后来女主演直接崩溃了，对着媒体镜头放声大哭，说拍钟导演的戏简直就是炼狱，她撑不下去了。而钟严辞说得更加直白，他说以后再拍动作片，吃不了苦的、娇气气的、没有武术或者格斗基础的一律不用，拍几个动作镜头，还不够他操心的。
所以，如果说谭屹对于搞定这位大导演能有几分信心，大概江漾的武力值是他唯一的把握了。
听他说完，钟严辞歪头眨了几下眼睛，像在忖度着什么。
思考了片刻，他滑动手指，继续往后翻看。
当他翻到后面的一张全身照时，他瞅了两眼，忽然笑起来，伸手指着那张照片：“就这？就这？这小男孩也太纤细了，演个青春偶像剧差不多，他能担得了动作大戏算怪了。”
“他能。”谭屹略微抬起下巴，说得一字一顿，“最后面有个视频。”
那个视频是他让王鹏找专人剪的，融合了江漾在《星冠军》几场直播赛中的所有动作名场面。原本I&M卫视的视频平台有所有艺人的特辑，江漾的特辑放的是最后一场KO程希果的视频，点击量也相当之高。
但是谭屹看过后，果断吩咐王鹏重新联系人剪，将所有高燃名场面统统剪进去，比如他在《星冠军》开幕式上展示的特技腿法，空翻击破，搏击擂台上用到的国武以及徒手格斗的动作技能。
凡是高光时刻，全部一个不落地融进了视频中，给人以最直观的呈现。
钟严辞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眼珠一错不错，年轻男孩的一招一式，一拳一腿行云流水般映在他的瞳孔里。
视频不长，只有三分多钟，很快就放完了。钟严辞看完一遍，又重新点开，看了第二遍。第二遍看完，又点开，看第三遍。
他从之前的漫不经心到现在的目不转睛，不时挠挠下巴，不时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眼里的不屑也慢慢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讶与难以置信。
桌对面的谭屹慢悠悠地品着茶，深邃的瞳眸漾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情绪。他静静地等着钟大导演，等他结束一遍又一遍的视频循环播放。
在看完第五遍视频后，钟严辞终于按下了暂停键，他摘下眼镜，揉揉眼睛，又重新将眼镜戴起来。桌上的茶已经微凉，谭屹给王鹏作了个手势，示意他叫茶童去泡一壶新的。
待茶童再次斟好，谭屹手指一推，将新茶推至钟严辞的面前，直截了当道：“钟导演看了5遍视频，是不是可以给江漾一个试镜的机会。当然，我不会强行塞人，如果试镜后，你还是觉得他不行，那么，这件事就此作罢……”
“如果他不行，我可以启用我选的男主角，对吧。”钟严辞眯起眼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