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梅雨霁
梅雨时节天难免阴沉,槐荫弄里除去青石古井便是高槐老树,遮挡住窄窄的天,更显隐蔽阒静。
雨虽停已久,可槐树上积攒了不少雨水,不时顺着枝叶滚落几滴,落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抑或是油布伞上,嘀嗒一声。
古井旁守着个三岁模样的小光头,仰头张望张望水阴阴的天,再歪头打量打量槐树下的人,许久转过身,问井边的年轻妇人道:“娘,那二人可是杓|?”
“唉哟――”正汲水的妇人失手松开井绳,转手拍了下小孩儿脑袋,“哪处学来的诨话?休说人家。”
“可雨都停了,他们还在树下撑伞。”
“……”
妇人抬眼看去,心道是傻了些,但谁教人家由不得人编排呢?她索性伸手掰转过小家伙的脑袋,压低声训斥:“人家郎才女貌,哪容你一个尿床小子说蠢。”
“我没尿!我没尿!”小光头瞬间羞红脸,将注意从树下两人身上转开,狡辩起来,“分明是午睡时梁上漏了雨……”
令约听到这里,低低嗤笑声,随后仰头打趣边上某人:“可听见了?说我们是杓|呢。”
“童言童语,岂可作真?”霍沉不满于小光头的话,明说着不作真,却还是记着帮人洗脱笨名,“伞是我撑的,就算是笨瓜杓|也只我一个。”
令约抿唇笑笑,还要说什么时却见霍沉朝她打了个噤声。
她默默止笑,心领神会从树后探头,一眼见到巷口处教一汪水拦了去路的小少年。
本是绕两步就能避开的积水潭,少年偏要冠上加冠从上头跃过去,因而在巷口退上几步、又跑上几步,多耗了些时候,待人越过水坑彻底远去,这才听小光头幽幽说道:“娘,又过去个笨人。”
“……”
令约忍笑不力,再次笑出声,霍沉似是意外地看看她,真诚发问:“好笑?”
“……”令约撇嘴,扭回头反问,“不好笑?”
霍沉哪儿敢说话,无言盯着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罢,你几时觉得好笑才是怪事,”令约不与他计较,单换了话问他,“当真不等云飞?”
“不等,谁教他半道丢下你。”
“怎是丢下我?论丢也是我丢下他才对。”
她又不是小孩子。
霍沉听出她的言下之意,暗暗生出些笑意,更为理直气壮:“总之不等。”
“……”
――才然两人从九霞斋出来,刚走到槐荫弄前就见云飞跳着石阶上了甘泽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云飞看来弄口的瞬间,霍沉一把捞过令约,将人带进巷里。
也因这个,两人才成了小光头口里待在树下撑伞的呆子。
令约教他这话堵了堵,噎过才小声嘀咕句:“怎还不及做弟弟的懂事?”
说话时恰逢身后母子二人提水回院,小光头抬高嗓门吼了声瓦当上的鸟儿,霍沉似乎没能听清,追问一遍:“什么?”
此等坏话令约是断乎不会再说的,于是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替云飞辩解来:“我是说……云飞也只是担心兄长罢了,换作是你不也一样么?”
“可方才那句听着不及这句长,”霍沉似笑非笑拆穿她,“像是在说我不不及做弟弟的懂事。”
“……”
令约微愣,起初只是难堪于扯谎被他发现,末后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逗她,当下恼羞成怒。
然而还没来得及发作,霍沉又正经起来,接着她那话算道:“我又怎会同他一样?可不及他笨。”
恼羞成怒的某人:“……”
这话听着倒像是在反击她那话,令约细品了品,觉得按小光头的说法看,霍沉这是在以五十步笑百步,不过该好奇的仍是要好奇,因问道:“此话怎讲?”
“我断不会像他那样瞎操心,”霍沉意有所指,“付云扬近日忙些甚么我只消动动脑便能猜到。”
是吗?
令约半信半疑看着他,刚要问话,霍沉却又示意她往弄口看――先前经过时神采奕奕的小少年似乎遇到甚么费解事,这时蔫头耷脑折回,绕过水坑消失在弄口。
“这下可好,定要委屈半日。”她转过头,似无奈又似嗔怪地瞪霍沉眼。
霍沉倒也不是真想惹人郁闷,斜过手中的伞,合拢道:“跟上便是。”
两人就此离了槐树底下,一径走到巷口处时又整齐停步,只见云飞站在甘泽桥头跟两个妇人说话,一个微微胖,一个瘦棱棱,皆眉开眼笑……说着说着,便跟两人朝下游走了去。
令约:“……”
若没看错,那二人都是宛阳的媒婆罢?
毕竟胖的那位不是旁的谁,正是常到她家说亲的孙媒人,而另一位,虽不及孙媒人名气大,但也撮合过不少婚姻,有所耳闻的。
可两个媒婆与一个小少年有什么好说的?
自是无关。
那么与之有关的……
她思忖间冒出个猜想,奈何猜想里的主人不肯认,及时掐断她的思绪:“不是我。”
颇有些着急否认的意味,令约语塞,随即低头咕哝声:“谁说是你了?”就好像他不解释她就会误会似的,怎会?!
――实则是恼羞且气哺哺地想着。
偏生某人毫无求生念想,接着推诿:“必是付云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