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劫囚
“你本来可以成为冲关一怒的任侠之士,为世人称叹,就因为你不肯死,苟且偷生,结果不仅自己落得声名狼藉的下场,连带你的父母也被世人耻笑,九泉之下,你有什么面目去见你的父母!”
虞疏影句句诛心,声音不大,却胜似利箭,令嵇逊不由得脸色发白,喘不过气来。
任侠非是大侠,不讲大义,只讲小义,如聂政刺侠累,起因乃是廷争,侠累的仇敌严仲子献巨金为聂政母亲庆寿,结为好友,求其为己报仇,聂政待母亡故守孝三年后,忆及严仲子知遇之恩,独自一人仗剑入韩都阳翟,以白虹贯日之势,刺杀侠累于阶上,继而格杀侠累侍卫数十人,因怕连累与自己面貌相似的姊姊I,遂以剑自毁其面,挖眼、剖腹自杀。
聂政刺侠累很难分清对错,但人们称赞聂政不是因为他杀了谁,而是他为什么杀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就是义士。
“凭什么……凭什么我就得死!那些徇私枉法的人你们不敢杀,就敢欺负我这样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我父亲被他们打死的时候,你们不出来维护正义,我母亲被逼自杀的时候,你们不出来维护正义,现在我替天行道,你们就一个一个的跳出来,非要对我赶尽杀绝,敢问天理何在,公道何在!”嵇逊红了眼,厉声反驳。
虞疏影冷笑一声,问道:“我也想代那些被你杀死的无辜者问一句,天理何在,公道何在,他们与你无冤无仇,却惨死在你手中,他们的正义要不要维护?”
嵇逊气势一弱,辩解道:“我也是被迫无奈,要不是你们逼得太紧,我也不会付诸极端……我有什么办法,我不这么做,就要被你们抓住审判,我只是为我的家人讨一个公道,这也有错吗?归根结底都是你们逼的!”
“你原本是没有错,但你活着,就是最大的错!你的仇人为了自己而害死你们全家,你为了自己而害死无辜,你和你的仇人是一路人,你的仇人该死,难道你就不该死?你要为自己的家人讨一个公道,那些惨死在你手中的无辜者,就不该为家人向你讨回公道吗?”
虞疏影步步紧逼,眼神仿佛射穿对方的内心。
“不一样,我跟他们才不是一路人,他们用权势、用财富害死我全家,他们都该死!我是被逼无奈才还手,我跟他们不同……”
嵇逊如同被逼上绝路的犯人一般,前面是不可战胜的强敌,后面是万丈悬崖,进退无路,面露绝望,脸上肌肉不断抽搐着。
这要是逆转裁判,马上就要变身了吧。司明一边小声嘀咕,一边暗中蓄力,做好出手的准备。
“他们用权势杀人,你用武功杀人,有什么差别?你早该死了,如果你在报完仇后死去,你的手就不会沾上无辜者的血,你的父母也不会戴上污名,而你的名字将会作为侠士被人们所传唱,你的仇人也永远翻不了身,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活着?”
“为什么……我要活着?”
嵇逊想要否定虞疏影的话,但他发现自己内心也接受了这一逻辑,倘若自己在那个时候死去,一切都会如对方说的那样……
懊悔的心情和求生的意志在相互竞擂,嵇逊扪心自问,或许自己真不该苟活,应该像个英雄轰轰烈烈的死去,可事已至此,自己又能怎么办?
“反正已经错了,干脆就一路错下去,死不回头――这就是你的正义吗,这就是你的公道吗,这就是你的被逼无奈吗?”
虞疏影提前指出嵇逊此刻的心思,将他最后一条逃避的路也给堵掉。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啊――”
强烈的羞耻涌上心头,仿佛内心的丑恶被人曝光,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突然崩断,嵇逊双眼发红,忍不住想要挥刀砍人,将这个揭穿自己心灵阴暗面的女人杀死。
但就在他移开刀刃的瞬间,一直不敢动弹的主唱女子猛一抬肘,将其手臂弹开。
“就是现在!”
司明双足一蹬,原地乍起气爆,身如利箭射出,一手呈爪旨在擒拿,一手化拳作为后备,倘若没法在第一时间将人擒住,就一拳将其重创乃至击杀,现场还留有许多游客,这种时刻可容不得心软。
嵇逊好歹也是一位武道高手,即便陷入疯狂,犹然本能的判断出了最正确的判断,他用抓着人质的左手向前一推,将人质推向司明阻挡其前进,接着转身就逃,冲向傻愣愣的站在舞台上,没有逃走的其他乐队成员。
这时,一道剑气横贯而入,恰好封住嵇逊的去路,他连忙收手闪躲,仍是慢了一拍,左手被剑气擦到,出现冰冻的剑痕,更有寒气顺着伤口侵入体内。
“风横万里狼烟,尘嚣怒卷,世路茫然。终归古道沉眠,云波浩瀚,洗越苍天。”
一身蓝衫完成变装的慕容倾踏步而入,她倒是记得司明的嘱托,出场先念诗号来提升存在感。
“居然还有心思换装,你的英雄情节到底有多深啊。”司明忍不住吐槽。
慕容倾不可能穿着这样显眼的衣服在人群里找,否则即便发现了目标也没法靠近,也就是说,她必然是在嵇逊暴露身份后才去换的装,正好是虞疏影进行谈判的空当。
慕容倾没有理会司明的吐槽,因为时间紧迫,她没来得及换上人皮面具,毕竟这东西不是面膜,往脸上一贴就行,想要不被人看出端倪,需要细心磨平各处褶皱,贴合自己的脸型才行,所以她直接在音乐节的会场买了一张玄武花纹的面具,就算脸红也不会被人看见。
剑锋一抖,慕容倾挽出三朵剑花,数量不多,却封死了嵇逊的行动空间,如果他不想交手,就只能往后退,但后方又有司明等人截住退路。
念头急转,嵇逊怒喝一声,一刀斩向慕容倾,看起来像是要搏命,强行开出一条生路。
然而刀剑相击,慕容倾发现对方这一刀毫无力道可言,顿时明白对方是想借力而退,当下加催内功,剑尖爆发寒气,势如破竹的攻了过去。
嵇逊的确是打着借力的主意,然而这一回他借到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趁势而入的寒气,连忙运功抵挡,仍被冻住了一只手臂的经脉,于是身体一僵,失去了腾空而起的机会,这一下耽搁,司明便已赶到,跟慕容倾形成合围之势,在两大高手夹击下,嵇逊挡了三招,就被震脱手中软刀,当场受擒。
片刻后,医生和墨侠卫赶到会场,前者救治伤者,后者押解犯人,而经过这一场混乱,音乐节自然没法继续进行下去,草草散场。
“完全出乎意料啊,没想到这家伙不仅没有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反而混在人来人往的音乐节,他大概是想混上那些外地歌手的车子,趁机离开连山市。”
说话的是胡忌显,他跟柯茶菁恰好负责这一片区域,因此在接到电话的时候便立即赶了过来,像嵇逊这样武功高强的罪犯,并不会交给警察,而是由墨侠卫负责看管。
司明道:“需要我帮忙一起押人吗?”
柯茶菁摆手道:“不用,这家伙是独狼,原本就没几个朋友,在犯事之后,更是断了联系,路上也没人帮过他。”
“那人就交给你了,记得帮忙领取赏金。”
柯茶菁道:“行,不过你得先让那位先住手,打几下出出气倒没什么,把人打死就不好交代了。”
她指的是翻天乐队的主唱,这位正在对嵇逊拳打脚踢,尽管没有朝要害下手,但每一下都是重手,打得嵇逊不住吐血,盖因她的乐队朋友被嵇逊斩断了一只胳膊。
司明忙上前劝道:“够了,你的愤怒可以理解,但就这么把人打死,反而让他解脱了,送他接受法律的制裁,反而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成为音乐人是方文的梦想,却被这个畜生斩断了手,就算重新接回去,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灵活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毁掉别人梦想?”
主唱女子抓住嵇逊的胸口,将人拎了起来,在近距离下对视,但她看见的只有一张失去希望,宛若行尸走肉的脸,即便是肉体的痛楚也无法让对方多出半分生气。
这种生不如死的情况下,将人杀掉的确拯救了对方,主唱女子哼了一声,将人放下,接着抬腿一脚踢在嵇逊的胸口,将他踢得吐血而飞。
柯茶菁拍了拍嵇逊的脸:“还活着吗,能起来走路吗?”
对方一眼不答,心死若灰,宛若失去梦想和希望的咸鱼。
“矫情!”
柯茶菁拿根铁链将嵇逊绑住,接着就拖着人离开,而嵇逊被拖了十多米后,不知是觉得这样子太丢脸,还是被地面的石子磕得有点腾,就站了起来,自己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