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汉王散了朝之后,直奔自己的府邸,又摔了一套瓷器,恨不得把他两个舅舅拎过来,再让人按住头,浸在水池子里清醒清醒。
不等他去拎,他那两个舅舅听说了今日的事,依着旨意去给侍御史赔钱,之后才敢到汉王府,来了就给汉王跪下了,求他可怜。
汉王恨得咬牙切齿。他是怎么忍着没当场踹向这俩舅舅的?
还嫌这事闹得不够大?惹了事不好好回家反省,还敢跑过来求他可怜?他和贵妃没被这事牵连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圣人没处置他们也已是法外开恩,怎么还不知足?
居然不避嫌,还敢踏足他的府邸,是嫌御史台的人闲的没事干吗?
如果不是贵妃因乳母被杖毙而心情不佳,汉王一定会命人将这俩无知的舅舅轰出去!
偏是大舅舅哭哭啼啼道:“六大王,臣实在是冤枉,这事本不是臣的主意,都是那魏勇鬼迷心窍,非要给臣的小女和冯家的郎君牵红线,说是只要让冯家郎君娶了小女,冯家就会站在六大王一边。臣等无知,却是明白要为六大王着想,一时着了他的道,险些连累的六大王与贵妃啊!”
半个字也没提他们本来就是想攀上冯家的高门这事。
二舅舅更是无赖:“六大王,这事确实是魏勇的主意,臣听他喝醉时说起,他二叔一心为六大王着想,最后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他……他说得好听,却想臣等兜了进去,要报复六大王,为他二叔解恨!”
大舅舅连连点头:“是是是,一定是这样的。”
汉王本就因今日朝堂之事胆战心惊,此时更加心烦意乱。思索之后让人送两个舅舅回家,告知他们给圣人上个谢罪书。
两个舅舅还时不大放心,因这件事闹得很大,他们有些忌惮张思远会拿此事做文章。
大舅舅道:“臣等卑贱之躯,死了就死了,可万一那位记了仇,算计六大王便不好了。”
汉王也不傻,但实在没心思与这两个舅舅多言,点了十个侍者到刘家去服侍,顺便又点了四个护卫先到刘家去服侍,免得出什么意外。
之后,他一个人在殿内直掐眉心,他知道不可尽信两个舅舅的话,但也不可能不信。想到魏勇此人是个贪图富贵的人时,汉王甚是担心此人会把从前帮他做的那些事抖出去!
思来想去,他唤来一个亲信护卫,悄声吩咐了两句,那人唱了声“喏”后便躬身退下。
然而,过了三日,那个护卫带回了消息,说是魏勇不见了,魏家的人也在找他。
汉王听到这话后,心下有些不安,一张俊脸像是被拧过:“不见了?”
其中一个护卫禀道:“臣等去各城门查看过,并无魏勇出入城门的信息。就连他家里的人也在寻找此人,并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寺院道观寻过了吗?”
“寻过了,并无此人。”
汉王攥紧了拳,不见到魏勇,他心里就不踏实:“可是随他二叔回了乡下?”
护卫回:“臣让人去看过,并没有。臣问过魏家的人,平康坊的一个艺妓在三日前见到过他,但是臣仔细问过那人,说他离开时喝醉了,之后去了哪儿便不知道了,着人在平康坊盯了几日,也没见着他人回来。兴许是……他喝醉了酒,不小心跌进街旁沟渠,顺着水流到城外了。臣也让人顺着水查看过,也没有。”
既然魏勇有可能把他的事抖出去,那汉王也该想个法子先把他给制住,于是让魏家的把这事报到大理寺。汉王明面上是寻找魏勇,内里却是要借大理寺的手把魏勇找出来,将他控制在自己手里才肯放心。
大理寺的人几乎是挨家挨户地询问魏勇的下落,一连三日都不可得,到了第四日,城南修政坊的一处荒废宅院中起了火,武侯扑灭了火,却发现了有一具烧焦的尸体。
大理寺的人去看时,这尸体已经辨不出模样了,也不知是哪个倒霉鬼,然而魏家的人过去看时,从身形上和身上的玉确认出了这是魏勇,然后嚎啕大哭。
汉王的近侍亲自跑了趟大理寺,捂着嘴看过那黑黢黢的尸体后一阵作呕,之后把这事报给汉王。
汉王有些纳闷,这魏勇最是贪生怕死,怎么会突然间死了?虽然他不解,但魏勇死了,他还是松了口气。
因府上没了长史,且魏勇忽然间就死了,汉王为了避免外头的人说嘴,还特意让人给魏家送了点钱表示慰问,甚至还给致仕的魏长史送去了补品之类的东西,也好让那些官儿看看,他其实待人不错。别再生出滥刑的话来才好。
大理寺搜捕魏勇的事传的大街小巷的百姓人尽皆知,自然也传到了郧国公府。
彼时,张思远正在静风轩的书房内查看思夏的课业,灯火之下,两人一问一答,时不时还露出个笑来,画面十分温馨。然而却被“吱呀”的推门声打断了。
张思远当即就冷了脸,把思夏的课业按在案上,盯视着来人沉声道:“还有没有规矩了?”
绀青的手养了几日便好了,今日还是养好伤之后头次过来侍奉,骤然听到张思远的怒气,吓了个怔愣,那得来的消息就不敢说出口了,叉着手闷在当场。
思夏面上的笑就僵了,小心翼翼将课业从张思远手中抽出来,又将一旁的几张字收起来,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张思远拦住她:“课业还未查完,你上哪儿去?”
思夏也不说话。
张思远的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转而瞪了绀青一眼,骂道:“混账东西,有什么话不能说!”
绀青干净利索地将听来的消息说了,之后大气不敢喘一下。她这才意识到,刚刚她那一停顿,思夏要误会张思远有事瞒着她把她当外人了吧!
张思远听完,无趣地说:“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随后挥退了绀青,转而拉着思夏道:“你坐啊!”
思夏的唇线尴尬地抿着,依言坐下,垂着眼。
张思远笑看她:“说的那些话,吓着你了?”
思夏摇头。
“真的?”
“真的。”思夏愣了片刻,疑惑地问,“这事有些古怪。”
张思远笑道:“呦,我家妹妹不光没被那些话吓到,还会分析事了。”
思夏一本正经地道:“我对魏勇这个人不大了解,可上巳节那日在曲江池畔见过他,他的人被冯家的人打了两下,他便瑟缩到结巴了,胆子小且先放在一边,单是从他出入带的随从人数来看,便不会一个人去城南的修政坊,又怎么会被烧焦了呢?”
“你是说,他是要来一了金蝉脱壳!”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思夏说,“别的我不打清楚,但上次在辋川击鞠后,汉王的两个随从自戕,魏勇必定是知道汉王不是慈善之辈的。之后魏长史致仕,魏勇的地位大不如前,甚至连从前巴结他的人都踩上一脚,在京城的地界怕是不好混了。”
张思远兴致盎然地看着她,目光中多了三分欣赏之意。
“还有,旁人只知道汉王受圣宠,却鲜少有人知道他好色,魏勇与汉王走得那么近,必定也是知道汉王的事,魏勇是畏惧汉王的权势,又知汉王是个心狠之人,这才防患于未然做出这样的事吧?就是不知道他能藏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