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娘亲(下) - 将军帐里有糖 - 一只甜筒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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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娘亲(下)

大火惊动了整个大悲禅院,一直烧到了天边泛起了蟹壳青,这才算罢。

尼师们灰头土脸地坐在寮室前小歇,那知客僧惠空衣衫被烧的褴褛,满头大汗地盘坐在地。

“师父,这里头的贵人什么来历?”一旁的小尼师忐忑不安地侧头,问的小心翼翼,“方才咱们去灭火,来了三四十人,说是她的护从,把咱们赶到了一边儿,自个儿灭火去了。”

惠空勉强保持着镇定,念了声佛号。

“这贵人今次头一回来,我也不认得……”惠空抬头看了看被烧的只剩下个木头架子的东寮室,“这东边那小子不知所踪,西边这贵人倒有点儿不好惹。”

想到这里,心里登时便有了计较,正思量间,一个轻轻杳杳的妇人走了出来,正是舒蟾。

“惠空尼师,我家夫人有请。”

惠空心里一咯噔,心里叹了口气,住持闭关,万一这贵人发难,谁能救得了她呢?

心里害怕,该去的还是要去,进了那贵人暂歇的凉亭,便见那凉亭垂下的花枝间,藕色花影做底,黛绿为画笔,勾勒出一个冰肌玉骨的美人。

惠空不敢高声语,温言问询,“夫人大安,小庵疏忽,竟使寮室内走了水,险些酿成大祸。”

美人慢慢儿地把脸转过来,靥色清浅,眼圈却红肿,显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东寮室住的,是什么人?”她轻轻一问,倒是听不出悲喜。

“……是个模样俊俏的小哥儿,拿了枚玉净瓶来问惠航师父的行迹……”无缘无故地问起东寮室的少年,指不定同这纵火有些牵连,惠空脑中百转千回的,转了许多念头,话说一半,却见眼前这位夫人拿了帕子啜泣起来。

舒蟾慌的上前扶住了夫人,悄声劝慰道:……您这么哭,耽误事儿。”

夫人一听很是有道理,忙拭了拭泪,看向了惠空,“你收她多少银子?”

惠空赔了笑脸,斟酌着用词。

“悖我佛慈悲,住资一百两。”她有点懊恼,“早知道此人纵火潜逃,就不该引狼入室。”

凉亭小风嗖嗖,惠空觉得夫人的眼光也似小刀嗖嗖,扎在她的脑门上。

“……一百两?”夫人视线寒凉,冷冷地落在惠空脸上,“看来尼师不仅脸黑,手也黑。”

惠空被这忽如其来的责问吓得一哆嗦,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下一波责问如潮涌而来。

“我女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也不知道哪辈子攒了一百两,全被你给诓骗去了!”她站起身,走到惠空的眼前,居高临下地伸出手,“退银子!”

惠空还没理清这二人的关系,就被夫人这个伸手要钱的姿势给吓呆了。

“夫人这怎么话说的?那明明是个小子,您却说是您姑娘……”

夫人拿她来问询,本就是想弄明白雪团儿来此处的原因,此时从她口中得来了玉净瓶一事,更是十拿九稳,挥了挥手叫慧空下去了,临了还要挟了一句,“明儿就把香油钱要回来!”

惠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灰溜溜地下去了。

舒蟾忙上前来,扶着自家夫人的手臂问道,“这火来的蹊跷,方才已命人去查了,只是姑娘一事该当如何?”

夫人眼睛一霎,眼泪落雨似的淌下来,一颗心像是落不到实处,澎湃地像是钱塘潮涌,她实在坐不住,在亭中绕着圈子。

她便是定国公夫人南棠月,出身滇王府,大庸武神老定国公甘菘乃是她的公公,甘菘没有妾室,和老妻育有一子三女,长子甘琼承继爵位,另领了工部治水的差事,定国公府府中人事清白,南夫人育二子一女,雪团儿便是定国公府顶顶受宠爱的小女儿。

雪团儿八岁那年被略卖,南夫人几度昏厥,国公府上下大乱,报官的同时,连续十天的功夫,南夫人亲率护卫在城门、码头各地四处搜索,结果全无爱女的下落。

因着大悲禅寺慧航法师的佛偈,南夫人并未将雪团儿贴身而挂着的玉净瓶上报,毕竟脖间挂着嵌珍珠的宝石项链,手上带着同套手镯,衣帽穿戴皆有画像,一定能找回雪团儿。

可丢失的时日越来越久,雪团儿毫无音讯,南夫人再也按捺不住,开始亲自寻找爱女,一年倒有大半年的时间领着护卫奔波在外。

今次正是同慧航师父约定的时间,南夫人携护卫由帝京而来,祈盼佛祖能给些启示,未曾想,阴差阳错地,竟然找到了女儿。

此时护卫已然追去,她在凉亭板等,只觉得无法形容的激荡在胸中涌动,时时刻刻快要昏厥过去。

她在原地打转,一句一句地往下吩咐。

“周护卫去追雪团儿,咱们家里也要准备起来,打发人回去禀告老公爷老夫人,雪团儿的院子趁早洒扫……还有她从前爱吃的,一样一样地都要准备起来,她从前不是想聘猫儿?给她专辟一个小院儿,聘上十来只猫猫狗狗的,让她玩儿,哎从前我总说她玩物丧志,现下想起来,真是后悔,往后让她放心大胆地丧,斗蛐蛐儿、斗羊斗狗的,哪怕她要斗牛……”

舒蟾在一旁听着南夫人絮叨,拭了拭泪,“奴婢瞧着姑娘虽瘦弱,可却有力气的很,扮起男儿来,实在令人难以分辨,姑娘谈吐举止也大方……您就放心吧。”

南夫人方才已经问了舒蟾无数次,雪团儿同她的对话,雪团儿现如今的打扮,此时又听了一遍,又攥着帕子哭起来,“……也不知道受了什么罪,才会扮了男人……”

舒蟾忙去劝慰南夫人,“姑娘那个灵动劲儿,不像是个受欺负的,您且放宽心,一时把人寻回来,您好好地疼她……”

南夫人想着方才她替自己挡的那一刀,愈发地心痛起来,“大约母女连心,她即便认不出来我是她的母亲,可竟然以身躯替我挡刀,我的孩儿啊……”她想起好在黑夜里有男子救了雪团儿,更加地后怕,“吉人自有天相,要好好谢谢那人才好。”

这火来的蹊跷,像是特特针对南夫人一般,舒蟾动了动嘴,犹豫了一时,道,“夫人,上回咱们在明感寺,见那一位假姑娘时,夜里也差点走了水,您可记得。”

南夫人嗯了一声,脑中清明。

究竟是谁处心积虑想要烧死自己,脑中有那么一个人,呼之欲出,只是不知道那人为何要这么做。

正说着,南夫人身边另一名大丫头折桂提了一个小包袱进来了。

“……东寮房只烧了半面墙,里头有一个小布包,想是姑娘随身带着的。”

南夫人接的迅捷,手指颤了几颤,打开了布包。

泰半行李都在马车上,这小布包乃是青陆随身背着的,打开一看,几两碎银子、几颗油纸包着的糖,驱蚊子的小绣囊,再有一条绣着月下海棠的丝帕。

南夫人将丝帕攥在了手里,抵着下巴无声地掉眼泪。

她的闺名南棠月,正是取自月下海棠,彼时掖在了雪团儿的袖兜里,这时候再看,简直戳心窝子。

舒蟾同折桂陪着哭了一时,便听南夫人以手做拳,锤着自己的胸口哭出声来。

“我苦命的孩子,何曾背过这样的布袋子?”她指着那扎心窝子的布袋子,“她皮肉嫩,从小碰不得粗布,便是棉布都没穿过,里里外外,哪一件不是丝帛做的?还有这全是油渍的糖,当个宝似的藏在布袋子里头,这是吃了多少的苦头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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