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一族巫祝身死,是惊天大事。秦凤池担心被白寨人发现,比如那个白羯,而尤寨摆明了别有用心,碰上也很麻烦。
“你来时从哪边上来的?”他问褚楼。
褚楼指了指远处的灌木:“很难走啊……你可以吗?”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秦凤池摇头,冲他伸手,“过来我背你。”
褚楼立刻积极配合,还给他找了个粗壮的树枝当登山杖:“大佬,你只管看着路,我肯定像个包袱一样牢牢挂你身上!”
第一次见有人把自己说成“包袱”的,秦凤池无奈。
下山的路虽然崎岖,但速度却快很多。
褚楼趴在他背上,好奇问道:“你还没说呢,到底怎么恢复记忆的?”
秦凤池眼睛盯着脚下,用手杖猛地抽飞了一条细长的毒蛇。
他想了想,也有些困惑:“可能那药丸压制了蛊王。白枫下手时,我想起来很多事,唯独身体动弹不得。不过药丸的药性似乎还在,蛊王时强时弱,我便抓住机会控制住了身体……”
真是玄幻啊……褚楼感慨。
秦褚二人回到山下富户的庄园,却被告知,白柳已经同尤氏回寨子去了,只留有一张字条,说明那十二名鹰羽卫都已下山,此时应当正在榕州知府处等他们。
他们便又匆匆赶往府城与众人会合。
此时在遥远的京城,随着太后千秋临近,朝廷内外的气氛却如风刀霜剑一般,一触即发。
“赵太医,娘娘如何?可有气色?”新泰帝扶额,疲倦地问。
“这……”
赵太医松开手,替太后盖好被子,转身为难道,“回禀官家,太后娘娘虽不见气色,可状况也并没有变差。”
同样的对话,过去一段时日几乎每天重复。
就算他一开始如何惶恐,如今也已经麻木了。甚至他都已经将遗书写好,暗自做好了最后要么丢命,要么丢官的心理准备。
新泰帝一时无言,寝殿内的空气顿时凝滞。
“下去吧……”吴炳胜冲赵太医做了个手势,就见老太医背起医箱,不慌不忙地告退。大门打开又关上,间隙时,他与守在外头的赵义清对视一眼,各自又谨慎地收回目光。
他站在新泰帝身后,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张宣阔的大床。
床,从木料到寝具,处处贵不可言,富丽堂皇。屋里熏香,香气淡雅昂贵,但进来的人,还是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臭味,并非是不雅的气味,而是行将就木之人特有的那种腐败的味道。
太后娘娘看上去与半月前并无不同,但仔细看,还是能发现,她的皮肤渐渐失去光泽红润,眼眶凹陷,骨节突楞,她躺在那里,就像一具尸体,无声无息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彻底死去。
吴炳胜打了个哆嗦。
“皇爷,我看,明天的朝会您就别去了吧?”他俯身尽量轻柔地提议。
明天……
新泰帝恍惚几息,反应过来,明天就是大朝会。这么一想,他顿时感到头疼加剧,不由烦躁地锤了锤额头。
“皇爷使不得!”吴炳胜吓一跳,忙制止他,“这脑袋哪儿能随便捶打,让臣来给您放松放松。”他迅速取了薄荷紫苏油,又松开新泰帝的发髻,为他按摩头部。
薄荷凉浸浸的气味冲淡了寝殿里的熏香,新泰帝的表情渐渐变得和缓。
他闭目养神,脑子却转个不停。
这些天,他着实见到不少跳梁小丑般蹦Q的人,有些在他预料之内,有些则令他意想不到。譬如左益昌,譬如刘坤。
他攥紧了手,心里一阵阵发凉。
左益昌和刘坤是什么人?
十年前,他还在王府时,安排了左益昌进督查院,虽说人迂了些,可这么多年也算是忠臣了……
如今看来,迂不迂腐还在两说。刘坤呢?两朝元老,出了名的和稀泥!那也不要紧,他就当荣养先帝的老臣了,可原来那稀泥也不是随便和的,仍是别有用意啊!
新泰帝怎能不感到挫败?他以为的安平盛世,处处千疮百孔,都快成个筛子了!
“朕得去,”他沉沉道,“朕倒想看看,这些人还要说些什么。”
他脸颊瘦削,眼睛却亮得惊人。以吴炳胜来看,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新泰帝像此刻这般执着的近乎固执。
从几天前起,宫里就开始热闹起来,宫人们成群结队地往来于殿宇和亭苑洒扫布置。
池塘边时不时能看见十来个小内侍张网打捞枯枝和水草,放入鲜活的锦鲤;花园子里小宫女们捧着一盆盆各色名贵菊花,错落有致地摆放在水榭或者凉亭边,楹联都重新换过;还有各个宫殿里,也能瞧见掌班们带着徒弟挂起彩绸,布置宫灯。
宫里为太后的千秋宴都忙得脚不点地。
众大人走进大朝会金銮殿,还能瞧见两名小宫女正跪坐在高高的金阶上,擦拭着御座束腰上繁复的双龙戏珠透雕。见到官员上朝,宫女们仍然小心仔细地擦干净角角落落,随后收起器具,朝后退了出去。
首辅王志忠站在文官前列,神色安闲,眼神却不动声色地瞄了几次御座,心里万分焦灼。他觉得此次大朝那不轨之人必有动作,而官家的处境又着实尴尬,实在不必要非得露面。
假如他能见到官家,一定会想法劝服官家。
可惜,新泰帝依然十年如一日,准时出现在了朝会上。
整个朝会透着一股诡异的和谐,大家似模似样的探讨决定了秋后赋税诸多事宜。也不知谁开的头,提起了太后过寿,加开恩科的事情,气氛便陡然一变。
王志忠大急,忙出列,想要把此事导正。
“依臣之见,恩科可在圣寿之后月余举行,”他大声道,“不知官家觉得如何?”
新泰帝点点头:“虽是恩科,也同正科,都要重视。若在月余举行,时间便有些紧。具体事宜,王卿同吏部商议,尽快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