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艾米丽·陈:在官僚体系中寻求共鸣
“我对您和您的公司,在推动商业伦理方面所做的努力,表示由衷的敬佩。但是,”他话锋一转,温和的语气中,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对于您提出的‘全球透明度倡议’,我个人,以及我所代表的委员会,还存在一些深切的疑虑。”
会场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都知道,正戏来了。
“第一个疑虑,关于‘国家数据主权’。”索罗斯的声音,清晰而沉稳,“李女士,您提到,您的‘天网’系统,可以实现全球数据的协同分析。那么,我想请问,当一家德国公司的服务器,与一家巴西公司的服务器,通过您的平台进行数据交互时,这些数据的最终管辖权,归属于谁?是德国,是巴西,还是您位于中国的峰牌公司?”
这个问题,极其刁钻。它直接将商业问题,上升到了国家主权的层面。
李悦还没来得及回答,索罗斯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我的第二个疑虑,关于‘企业商业机密’。您提到,您的伦理框架,可以做到‘可用而不可见’。这是一个非常理想化的技术构想。但是,作为规则的制定者,我们不能仅仅依赖于一家公司的技术承诺。我们必须考虑到最坏的情况。如果‘天网’系统本身存在漏洞,或者被恶意攻击,导致加入了您倡议的所有企业的核心数据,发生了大规模泄露,这个责任,由谁来承担?是峰牌公司,还是我们这些,为您的倡议背书的国际组织?”
他的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打在了“透明度倡议”最敏感、最脆弱的软肋上。
最后,他做出了总结性的陈述,这才是他真正的杀招。
“李女士,您的倡议,本质上,是试图用一套由单一企业主导的技术标准,来替代由多边协商、法律框架构成的全球贸易体系。这本身,就存在着巨大的‘反竞争’嫌疑。”
“我们欢迎创新,但我们更要警惕,以‘透明’之名,行‘垄断’之实的‘数字托拉斯’。在相关的法律和监管框架没有成熟之前,我个人认为,wto以及各成员国政府,在对待这项倡议时,应该采取最审慎的态度。”
索罗斯放下话筒,全场一片寂静。
他的这番话,几乎是给李悦的“全球透明度倡议”,判了死刑。
他没有用任何阴谋论,也没有煽动任何情绪。他只是站在一个资深国际法专家的立场上,用最专业的术语,最严谨的逻辑,指出了这个倡议在现有国际规则体系下的“不合法性”和“巨大风险”。
他代表的,正是旧势力在规则层面的最高智慧。他们不再像奥斯卡·芬奇那样,用拙劣的手段去攻击你的产品,而是站在一个更高的维度,直接否定你整个理念的“合法性”。
一些原本对倡议抱有好感的代表,此刻也露出了犹豫和担忧的神情。
李悦站在演讲台上,第一次在国际舞台上,感受到了来自旧世界秩序那座无形高墙的,巨大而冰冷的压力。
她知道,这场规则制定权的战争,比她想象的,要艰难得多。
她赢得了舆论,但在这个决定世界秩序的房间里,她似乎,正在输掉规则。
维克多·索罗斯的阻击,像一块巨石,挡在了“全球透明度倡议”前进的道路上。
会议结束后,李悦的名字,迅速在日内瓦的各个国际组织内部流传开来。但这一次,伴随她名字的,不再是“商业奇才”或“伦理标杆”的光环,而是一个更具争议性的标签——“规则的挑战者”。
许多原本对峰牌抱有兴趣的官员和学者,都开始刻意与她保持距离。在索罗斯这位权威人物表态后,公开支持李悦,无异于一场政治上的冒险。
峰牌的公关和法务团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他们可以反击媒体的污蔑,但他们无法反驳索罗斯提出的那些,基于现有国际法框架的“合法”质疑。
李悦没有浪费时间在无谓的辩解上。她意识到,想要撬动这座由旧规则筑成的大山,单靠外部的呐喊是远远不够的。她必须找到一个支点,一个能够从大山内部,产生共鸣的支点。
她的目光,锁定在了一个名字上——艾米丽·陈。
艾米丽·陈,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unctad)下属,数字经济治理研究部门的一名青年研究员。她最近发表的一篇关于“数据作为生产要素的全球流动性与治理挑战”的论文,引起了李悦的注意。
在论文中,艾米丽敏锐地指出,现有的国际贸易规则,是建立在“货物贸易”和“服务贸易”的基础之上,对于“数据贸易”这一全新的领域,存在着巨大的滞后性和不适应性。她呼吁,国际社会需要探索一种全新的、能够平衡数据自由流动与安全可控的治理新范式。
她的观点,与李悦的“透明度倡议”,不谋而合。
李悦通过一个在联合国任职的校友,辗转联系上了艾米丽·陈,并邀请她在一个非公开的场合,进行一次私人会面。
会面的地点,在日内瓦湖畔的一家咖啡馆。
艾米丽·陈比李悦想象的,还要年轻。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身上带着一股学者特有的、严谨而审慎的气质。
“李总,我很意外您会找我。”艾米丽开门见山,语气里带着一丝戒备,“您在wto的演讲,我听说了。索罗斯先生提出的问题,非常尖锐,也……非常现实。”
她显然不想和这位正处于风口浪尖的人物,扯上太多关系。
“我今天找你,不是想说服你什么。”李悦微笑着递过一杯咖啡,她的态度,不像一个急于寻求支持的ceo,更像一个寻求学术交流的学者。
“我拜读了您的论文。您提出的‘数据治理新范式’的观点,让我深受启发。我想和您探讨一下,您认为,这个‘新范式’,具体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李悦没有谈自己的倡议,而是将话题,引向了对方的研究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