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被日头打亮的巨石上,迅速漫过一抹黑影。
看着面前渐渐笼下阴影的石壁,宋青妩只觉得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只那一瞬,她额角就逼出了一层冷汗。
青妩骨颤肉惊瑟瑟发抖的缓慢转过身去,本就魂惭色褫的一张脸,待看清“来人”后更是被吓得魂不附体!
言闻Z……怎么会是他?
那一刻青妩的心底只涌出一种猜测:定是魏友逼她跳崖后,言闻Z那严谨周密的性子生怕有万一,便亲自带人下来验看,若她不死,好再补上一刀。
心中这般认定着,青妩战战兢兢的向后退去,很快就退到了那块巨大石壁上。她双眸惊恐万状的瞪着几步外的人,一手攥紧作拐的树棍,一手扒着身后的石缝,指甲发出“咔呲吱嘎”刺耳的声音。
在下到涯底看见宋青妩的时候,言闻Z原本流露出一丝难见的喜出望外,然而在看清宋青妩见到他惊惶的神色后,他的脸上便恢复了以往的淡定。
言闻Z带着一身寒气提步上前,宋青妩自觉无可退避,六神无主间她竟将手里那根棍子架到自己脖颈上,没来由的作出一副自刎状。但很快她又意识到这应对招数的愚蠢,立马调转棍头,指向了言闻Z。
“你别过来!”
这明显虚张声势的嗓音裹挟着的栗栗颤抖,言闻Z不知她为何怕成这样。他未动声色,眼中却流露出几不可察的悲色。接着他干脆大步上前,抬手接住那棍子的一头。
棍子另端被那大掌一把抓住,宋青妩心下更慌了,胳膊连带着右手都剧烈的抖瑟着……
而眼前的人也将视线落在她的手上,他的大掌阶拍枪髯踊夯罕平,最终裹在了她发抖的手上。宋青妩心下一凛,却无招数回应,只眼睁睁看着言闻Z掰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离那棍子,最后棍子脱手落在了地上。
青妩一时间不知他要做什么,眼中噙着水雾如只待宰的羔羊般望向他,瞬间冒出数十种他接下来置她于死地的画面。
而言闻Z却只与她十指相扣状,翻过她的掌心看了一眼,之后便拉着她的手去往洞里,寻了个平坦的角落坐下。他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青花葫芦瓶,将里面的药粉小心翼翼洒在她的掌心。
今日整整一个下午青妩都凭着那根木棍走路,腿脚的不爽利促使她将半副身子的重量都压在那根棍上,那木棍粗糙的断口将她的掌心磨砺出了数十道血口子。而她身上痛处太多,齐齐发难,竟是让她没有留意手上这点皮外伤。
待药上好了,言闻Z又解了腰间宽带缠绕在她的手上,最后打了个结,终于将她的手放开。
宋青妩余悸未消的将手快速收回,缩在心口位置藏着,怯生生的望着言闻Z:“你不是来杀我的?”
言闻Z闻言嗤笑出声,那张冷硬如玉的俊脸终是化开了一汪春水般,他唇畔微勾,深望着她的双眼:“我为何要杀你?”
“因为……因为我谎借了你的名号出京……还在驿站换马……”这话说出来后,宋青妩也感觉到有些说不通。为了这么点事儿堂堂一个当下世子未来万岁爷亲自跨州追杀她,这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只是先前她被追杀的成了惊弓之鸟,早已没有了清楚逻辑。
那言闻Z到底为何命人来杀她呢?一时间青妩也迷惑了。
言闻Z心中莫名的看着这个草木都惊心的丫头,她的恐慌太没来由,难道是上山后遭遇了什么?他也不想再吓她,便直言道:“我是听闻你独自出京来找什么世外高人,料到必定艰险,特意来救你的。”
救她?青妩娥眉微蹙,觉得这事越来越玄乎了。她看着言闻Z不似在诓她,而且他确实也没有诓她的必要。他若真想杀她,先前夺了棍子一棍子便能敲死她。
蹊跷难解,脑中犹如一团乱麻,搅交故敲挥型沸鳎青妩便试探问道:“你那个贴身随从呢?就是不管你做什么都会跟着你的那个高高瘦瘦的。”
“魏友?”
青妩点点头,她虽叫不上来此人名字,但听人提起时还是有印象,能对上号的。
言闻Z敛眉肃目,语中生疑:“你突然问起他作什么?”
青妩抿了抿干白的嘴唇,她看出言闻Z确实是不知实情,想着那人可能是受谁指使自作主张,便直言道:“你以为我为何会从崖上落下?”
接着她便将昨晚被追杀的种种,详细描述给言闻Z听。她生怕比起自己来言闻Z更信自己的属下,所以不敢有半点遗漏和编撰,描述的绘声绘色,如君亲临。
言闻Z默默的听她说着,起先还有些惊疑,后来脸色就莫名的阴沉。
待她全部讲述完,言闻Z只平静的说了句:“昨晚整整一夜,魏友都在为我驾车从盛京赶往青州,不曾离开半刻。”
宋青妩怔住,接着又听他问了句:“会否是天色黯淡,你看错了?”
青妩笃定的摇摇头,她怎么会看错?她摔倒时,那个人可就提着利剑蹲在她半臂不到的位置,他狞笑,他脸上每个细节和神态都深深的烙进她的眼中。
“我绝对没有看错!那个人就是你身边的魏友,他的样貌我记得清清楚楚,便是天色再暗,那张脸我也绝对不会……”说着说着,青妩的语气就淡了下来,声音骤然止住。
因为她恍然意识到,这情形怎么和当初在西山一模一样?
那时她也明明确信刺她一刀的是父亲,可偏偏事后她与父亲暗中求证时,却怎么也对不上。
一时间青妩脑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想,难道是有人分别假扮自己的父亲还有魏友,为的是掀起摄政王一方和昭勇将军府的仇恨?
她的思路瞬时清晰起来,眸中精光闪溢,她抬头想与言闻Z比照这两件事的异曲同工之处,却只张了张嘴,在话至口边时又硬生生咽回去了。
当初言闻Z问她刺客长什么样时,她可是寻了私的一心撇开父亲,先说没看清,后又说那人脸上有道骇人的长疤。如今她若再提那事,岂不是自爆其短?
万一言闻Z不信她说的,岂不是凭白将她父亲本已蒙混过关的案子又招惹来了猜忌?她可忘不了上辈子宋家是如何覆没的。
于是宋青妩只能将自己匠隼吹恼馓跛悸凡卦谛牡祝眼神飘忽的说了句:“兴许是昨晚受了惊吓,真的看错了吧。”
反正如今她大约摸到了真相,她觉得与其冒险告诉言闻Z,倒不如先告诉父亲有所防范的好。到时是揭发出来还是想法子对抗,总归该父亲作主。
宋青妩自以为又将言闻Z骗过去了,可言闻Z看着她闪烁其词的样子,便知她又撒了谎。倒是之前说的那些有几分真。
不过眼下也不是跟她掰扯这些的时候,还是先将她带离东山,平安送回将军府要紧。
想到这儿,言闻Z便翻了个身子挨着坐在了青妩的同侧,安抚她道:“再等一会儿吧,金甲卫很快就会找来这里。到时绑了担架抬你下山。”
可青妩却并未因这句话变得安然,她侧过身子直视着对方,倔强道:“我不会下山的。言闻Z你既然是知晓了我的来意,便该知道我不找到那位高人,不会回京。”
不知为何,言闻Z竟因她这句倔强的话嗤笑了起来……
他是难得流露表情的人,更莫说笑出声来,这与平素在京城时大不相同。宋青妩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心想莫不是他下来时也摔了哪里?
言闻Z犹自笑够了便转过头来,与她茫然的眼神相接。心说这丫头倒是胆子越练越大了,在京中时再如何闹腾,礼数尚是不敢废的,就连中了媚药神智不清时,也没有直呼过他的大名。
‘言闻Z’这三个字自从母亲去世后,便再也没有女人叫过,如今自个不知深浅的小丫头嘴里叫出,倒是颇觉有趣。
面对言闻Z刁钻玩味的眼神,青妩很快败下阵来,扭头错开,心虚的补了句:“还请世子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