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演出
两天后,原本飘在首页的热帖没了踪迹,论坛使用规范在同一时间挂上置顶,顿时又引来一圈叫骂,不过这回挨骂的变成了校方。
铁打的骂声,流水的众矢之的。言语是刀子,可大多数操控键盘的手就专爱这把刀子。
傅朗照常回学校上课,除了偷摸打量他的人呈几何级增长,别的也没什么不同。他们系里的同学当着他面不敢多说多问,只有尚林瓷晕⑺盗思妇洌但也没多聊。
表面上看,日常生活和以往并没什么不同。
卜奕在公司实习,不在校园里,对所谓的微妙变化更没察觉,小半个月后,他差不多把这事儿都扔到脑后了,却没想到在公司里被瞿方泽突然问起来。
瞿方泽问他是午餐时候,正巧余声和褚秀都没在,瞿方泽来约饭,卜奕就去了。
“这阵子怎么样?适应了吗?”放下餐盘,瞿方泽问。
“非常适应,”说起工作,卜奕眼睛里都冒光,“经理说再过阵子就让我跟业务。”
瞿方泽不吝夸奖,夸完了,跟他说:“接触业务是好事儿。不过师兄也得提醒你一句,回头上了酒桌别傻实诚,差不多就得了。”
卜奕明白,谢了师兄的嘱咐,就跟他聊工作,求知若渴,什么都想知道。
饭吃的差不多,瞿方泽一句话切到正题,“校论坛的事儿我听说了,你怎么也不跟师兄吱一声。这个气,就自己吞了?”
卜奕捏筷子的手一僵,脸上挂笑,“悖不是多大的事儿,帖子删都删了,我没往心里去。”
“那不行,”瞿方泽的看法跟他不一样,“咱们本身就是少数群体,让人明着欺负了还不发声,往后别人就变本加厉。”
卜奕被他那“咱们”二字给惊着了,“师兄,你也……”
“对,我也是。”瞿方泽大大方方承认了,“性向嘛,这没什么,不丢人也不奇怪。”一顿,他又说,“公司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没避讳过。”
他这坦然的态度让卜奕惊讶,又暗自生出点佩服。
“北城同志中心那边要做个专题,和北城大校内论坛一块儿做,他们想把帖子那事儿拿出来说一下,正面回击发帖人。”瞿方泽看着他,“他们托我来来问你的想法,卜奕,你同意吗?”
卜奕深吸了口气,说:“师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能同意。”他停顿了下,回看瞿方泽,“如果那帖子牵扯的就我一个人,那我跟丫杠到底。”
瞿方泽盯了他一会儿,先蹙眉,旋即又笑了,“好小子,还挺知道疼人。”
卜奕怪不好意思地挠头,惦记着傅朗,脸上也热。
一顿午餐,吃得挺舒心,瞿方泽又跟卜奕交代了些人事关系,怕他踩雷。卜奕感激,下午请瞿方泽喝了咖啡。
于是,帖子的事就这么揭过去了。后来同志中心做专题时候还是提了一嘴,但没专门拎出来说,不过也引发了论坛上再一次的讨论,甚至挑起了北城大内部的平权活动。
六月末,各科考试结束,卜奕彻底撂下课业,一脑袋扎进了社畜的生活中。
卜奕、褚秀和余声分属两个组,关系处得非常和谐。褚秀是个人形收音机,只要睁开眼,开关就啪被摁开了,能一直叭叭个不停,有他在,就没有冷场的时候。
余声话少,大部分时候都是做听众,偶尔冒个金句,能把褚秀怼得半天回不过神,卜奕就在旁边捡乐子,显得没心没肺的。余声看上去性格内向,好说话,他们组的人把他当碎催使,什么小破事不想干了,就让余声去。
卜奕和褚秀看不过眼,有天中午吃饭时候刺了对方组几句,可他们俩实习生人微言轻,转头就让穿了小鞋,憋一肚子气还没处撒,只能明示暗示地让余声别什么都说好,该硬气就得硬。
卜奕跟余声说这话时候,余声冲他笑了笑,说:“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没那个底气硬。”
卜奕没明白,不知道余声是什么意思,但也没追问,直觉告诉他,那应该是他作为一个同事不方便打听的私隐。
人一旦忙起来,时间就过得很快。卜奕在销售部干满仨月之后被调到市场部轮岗,正好和瞿方泽在一个部门。
有瞿方泽带,卜奕上手很快,一段时间后,他已经不像个单纯来拿实习经验的大学生了。有前辈跟他开玩笑,说他现在是金牌助理的水平,那点儿微薄的实习补贴拿得太亏了。
钱这事儿上,卜奕这次倒没过分在意。一来他还有繁星剧社的演出托底,收入没断,二来么,现如今看的学的东西,远比赚几个钱要有价值。
――人的目光需要放远一点儿,不能紧巴巴地只盯着前面三五米。
随着卜奕忙起来而增加的还有他兜里揣的烟,有时候碰上难搞的突发事件,他就站阳台上一边电话一边抽,几通电话下来,半包烟就没了。
傅朗说了他挺多次,他嘴上哄着答应了,转脸还接着抽,压根没听进去。
卜奕和傅朗俩人各忙各的,暑假以后能坐下来安安稳稳聊天的机会越发地少。
三伏天里,树上的蝉似乎比往年更聒噪。傅朗在他们两人昏天暗地的忙碌里迟钝地察觉到,他们的日子变得淡如白水,不那么甜丝丝了。
八月十九是卜奕生日,在这之前,他和繁星的合同也要到期了。
卜奕跟康M商量,以后固定演出就不继续了,万一他们哪天缺人,他就来帮忙跑跑龙套。康M一口答应了,很爽快,还给他包了个大红包,说好聚好散,往后演出服的设计还得他来。
卜奕心里感激,知道康M这是给他生意,没多说什么,只给康M打了包票,只要繁星剧社在,他就包一辈子设计。
卜奕的告别演出是老剧目,年代戏,讲了一个舞女颠沛流离的前半生。
观众席上,康M给傅朗留了一排一座。傅朗掐着一捧艳似火的玫瑰,注视着台上如珠如宝的人,目光舍不得错开。
舞台、灯光、配乐,拱起了当初怦然心动那一瞬的记忆。傅朗扣紧了手掌,想明白了,平凡的油盐酱醋其实没什么,能激烈能平淡,才是真实的感情。
四幕戏结束,傅朗去了后台,卜奕正在卸妆,一屋子人热热闹闹,见傅朗进来,又集体起哄,打趣那一束玫瑰是新郎迎娶爱人的捧花。
“我酸了,我真酸了,”梁灿翘着二郎腿,视线绕着玫瑰,“你们俩男人搞起浪漫,把我们女人都比没了。”
于嘉树就在边上笑,“小卜的告别演出,你酸什么酸。”他转头又问卜奕,“卜啊,演出服带回去吗?”
卜奕那些裙子褂子都是按他尺寸做的,别人也穿不了,留剧社里除了摆着给人看,也没多大用处。
“带几件,”卜奕说,“挑剩下的康老板说以后放门口橱窗。”
这话一出,平白有几分离别的伤感,几个人都不说话了。
最后还是方舞阳插了句,说:“后天就奕哥生日了,待会儿聚餐就当提前庆生吧。”这才打破沉默。
剧社里的人并肩奋斗了好几年,从经营惨淡要靠基金会撑着,熬到现在偶尔火爆到一票难求,他们是一块儿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