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锋
偏锋
“进来。”
他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停在了深紫的帘幕前,等待里面说话。
“那只白虎太医治好了吗?”
“其他的伤都处理好了,就是眼睛,有一只被箭射中,恐怕好不了,它清醒之后发狂着要出笼子,我们也不敢上去。”
“把它带到这儿来吧。”刘彻说。
江充却有些犹豫,“这……这会儿麻药劲过去恐怕它会更加狂躁,万一冲出笼子伤了您……”
“不会。”
江充听见里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披着头发的刘彻走了出来。
“什么结果?”刘彻问。
“他们……他们是东宫的门客。”
江充小心地去看刘彻的脸色,他抿着唇,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用手撑着头,在发间用指腹摩挲。
“你把这两个人带去东宫,交给太子,让他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屋内忽然传来一咚得一声,香炉被推翻在地,咕噜噜滚了出来,炭火接触到帘幔发出烧焦的味道。
刘彻江充都看向那头,他端了一壶茶水浇在帘幔上,一边用衣袖扑灭。
刘彻不耐地看向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阿娇又扔了一只香囊过来,砸在刘彻脸上,他头疼欲裂,她的逃跑,东宫的细作让他本就昏沉的身体变得越发难受。
他大步朝她走去,在他动怒之前,她率先梗起脖子冷冷看着他,“怎么,陛下又要处置我了?是废号还是杖刑?亦或者把我丢去冷宫?”
她咄咄逼人地提起从前,他的气焰便消减下去,心累,十分心累。他把目光转向了江充,“看好她,若人跑了,唯你是问。”
“你又要去哪儿!我要出去!我不要待在这里!”
屋里的熏香熏得她头疼,她离离开就差一步,偏偏……偏偏被太子那个蠢货绊住!
她朝刘彻跑过去,拉住他衣袖,不管不顾地像个孩童一般撕扯他。
江充忙去阻止,“娘娘,陛下这会儿身体正虚弱着,您就别再闹了!”
“谁在闹!”
“是你们在闹!我说了我不要待在这冷冰冰的鬼地方,我不要待在这里每天对着这张垂垂老矣的脸,我要自由,我要过自己的生活,我不需要人管束!”
“那你想去哪儿?找江充吗?”刘彻的耐心随着头部的疼痛降低到了极点,“他就不老不丑,不管束不操控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天下都是朕的,这其中包括朕的子民,也包括你……”
“阿娇,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为何非要走到这般地步?”
“那是你的选择,你选的路,谁也不能后悔。”
“所以我才要弥补你。”
“我不需要!”阿娇冷笑,“你是在弥补我吗?你不过是在满足你的私欲。你已经做了皇帝,兵权、财权皆在你手中,你有的已经够多了,而我才是一无所有。你不能什么都要。”
“我说过我会给你……”
“我不需要!刘彻,还要说多少遍你才明白,我不要你给的那些冠冕堂皇的东西,于我而言还不如京郊湖边的一根柳枝值钱。我要的是自由,是随心所欲,快活自在,只要在你身边,在这皇宫里,我永远都得不到这些。”
她试图说服刘彻,可是他什么也听不进去,“快活自在?随心所欲?”
他觉得可笑,“难道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还不够随心所欲?老了……”
他披头散发地朝着琉璃镜前走去,镜中倒映的人让他忽而有些害怕,那个两鬓斑白,眼角浮现皱纹的男人是他吗?他瘦了,矮了,何时变成这副衰弱模样?
他又回头看了看阿娇,她还是那么年轻,生气的样子也那么好看,即使面容与从前不同,那种神采与光辉依旧和以前一样。
难怪她不愿意在他身边……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睛有些发热。
弱小的东西,是没有人喜欢的。
小时候的他,母后不喜欢,直到他和阿娇成亲,做了太子,成了皇帝,母后才喜欢他了。
现在的他,已有衰老之症,阿娇不喜欢他,以至于他的儿子也想来试探一二,妄图把他赶下台霸占他的位置。他们都期盼着他快点死去吧……
他对江充招了招手,“你去,去太子宫中搜查,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和谁谋算着要朕的位子。”
“呵呵呵呵,朕的好儿子……好皇后啊……”
她觉得刘彻疯了,仿佛一夜之间,因为一场小小的风寒,因为那两个人,她的几句话,彻底疯魔。
她起初在屋子里疯狂摔打,手边能拿到的一切能砸的东西,屋子里一片狼藉,门一开她就往屋外撞,门不开她就继续砸,等到屋里没东西她就用头撞自己。
刘彻叫人把她的手包起来,整个人捆在床上,宫人喂她进食,她就吐出去,咬那人的手。他索性把东西捣成浆水灌进去,每天一身狼狈,身形消瘦不少,可是这一回刘彻也没有妥协。
宫人刚刚给她擦洗完身体,迅速地在香炉里加上三倍的安神香,她无力动弹,歪在榻上任由宫人给她按摩,消除淤青。
江充走了进来,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
“小人记得陛下当初是最怕犬兽的,可是为了给娘娘拿回那绣球,硬是将手伸了过去,之后和您一块儿天天照顾它,陪白团逗乐。那时候小人看着只觉得娘娘和陛下这般,就该是长长久久,恩爱圆满的。“
江充回忆起过往,语气中带着无限缱绻,仿佛置身其中。阿娇冷笑,“是啊,可惜他做不了一辈子的太子,我也做不了一世的郡主。“
“陛下对您的心您是看在眼里的,他为了您不惜以血肉为引,使用咒术将您换回,为什么就不能和陛下好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