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宝宝楼
杜元觥去年夏天外任主秦州旱灾事,这一向在外历练,人黑了一些,容相之秀美不减反增,透出一股岁月沉蕴的清泽润美。
穆澈打量着趣他:“回京没遇着掷果盈车?”
“我特意舍了马,在车里躲着,哪个掷得着我?”杜云觥随言笑和,又道:“半途遇见了祢小伯爷,他为了他妹子的婚事赶回来,我们就一道了。他……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祢珩少时嫉穆澈不顺眼,杜云觥向来站在穆澈这一边,若非那祢珩真有些变化,杜公子绝不会说出此言。
穆澈不置可否,不论是谁,出去历练一回,总会有些变化的。二人叙了几句各自在外的见闻,穆澈一面闲话一面慢悠悠地等着,果然几句之后,杜云觥话音一顿,嗫嚅道:“她、她好吗?”
“好。”穆澈叹了一声,“还惦念着?”
杜云觥眼波晃了晃,提起的嘴角微微苦涩。从前在京离得近,他偶尔从良朝嘴里听到穆雪焉的事,尚觉美人如花隔云月,然而当他远在秦州,才知明月举目尚可见,伊人却渺如云岚,没人能给他牵一寸丝缕,那女子也不会知道他望月时正在想她。
也许她从始至终是知道的。
“盏持,其实我姐姐……”穆澈欲言又止。
“不说这个了。”杜云觥苦笑摇摇头,转而看向他:“我才回京来,就听说了两件事。”
穆澈眼见他将情绪一瞬敛抑下去,转回眼神,慢吞吞问:“什么事?”
杜云觥道:“第一件,幽州荣弈王粼贞裔渎懈边事,被圣上贬为庶民,又力排众议封昌黎郡主为O大元帅,统领幽州兵权。
“第二件,前段日子下狱的金吾卫副领,原本是板上钉钉的死罪,突然变成谪为城守兵了。”
杜云觥随着话音抬头,看着淡淡无思的好友,“这两件事背后,都有你的参与吧?”
穆澈眨眨眼,想了几许道:“昌黎郡主的事确是我向圣上建议的,幽州兵多势险,除了她没人能担得起来。至于庞毅之事,盏持玩笑了,与我有何……”
“你暗中去找我爹运作,还想瞒得过我?”杜云觥玩味打断他的话。
穆澈不走心的否认戛然而止,含笑打量对方,“这一趟差事没白承,变精明了。”
“合着之前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傻子?”杜云觥笑骂,“你到底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人家是无辜的,能帮随手帮一把罢了。”
“随手?又是兵部又是御史台的,你穆侯爷随便的手笔可真大得很了。”杜云觥正色道:“所有人都看得分明,你把幽州粼氏的独子领回家养着,又一力促成粼鸢入主幽州军,纵是你赤心坦荡,军政这条线是和你卓清府脱不开关联了。如此情况下你还要掺和进夺嫡的漩涡里,良朝――你是要入仕吗?”
素来最不理会这些的白衣卿臣,改变初衷了吗?
他问得极其认真,一双桃花眸熠出灼灼光晕,穆澈反而懒怠怠靠在椅背,拖长音调:“怎么你也审我,做人真难呐。”
“良朝,我没开玩笑!”杜云觥绷着脸看他。
他担心的不是穆澈入仕,而是在这个皇子互争的节骨眼上,他穆良朝又是天子宠臣,又是儒流重誉,本来年轻而负名望,这番出使归来,连实功也着于周身,万事俱备东风不缺,一旦透出入朝的心思,就是众人争攀的矢的。
“别想多了。”穆澈见他这么当真,又想笑又强忍住,倚头摆手:“你知道我得懒且懒的性子,怎么可能掺和这些事。”
“可是……”
“我说杜盏持,出去半年变成老妈子了?”
“去你的!”这一句终于逗出杜云觥的少年心性,隔座虚踢一脚,两人笑笑,又聊别的话去了。
这厢聊天的同时,萱宁堂的婢子正捧着一套套新做的春装进进出出。
祢灵霜的婚期日近,且不论礼节,就是看在三夫人和祢夫人的交情上头,卓清府必要到场贺喜的。
卫沁思挑衣裳还在其次,对着帮她选纹色的雪焉和吉祥两个发愁:“你们说灵霜从前对澈儿的心思,虽则外人不知,难保没有知晓的,这万一背地里有些议论,对灵霜不好不说,_亲王正在如日中天,万一他心里记恨了澈儿……”
吉祥手里捧着件宝蓝华收襟锦衣,雪焉展臂拎着条湘幅八褶长裙,双双对视一眼,雪焉嗔笑:“娘,你当着吉祥面说什么呢?”
“你懂什么,自家人怕什么的?”卫氏心里是真慌,她现在无比后悔当初撮合祢灵霜和穆澈两个人,没成姻缘,反而成了败笔。“你们哪里晓得,男人在这方面最是小气,我怕澈儿将来……”
“哎,”她倏尔转过头,目光炯炯地望着吉祥,不知第几次提议:“到时候还是让丫头和澈儿结伴去吧,也好避避嫌疑。”
吉祥无辜地睁着水灵灵的鹿儿眼,还没说话,雪焉好笑:“同娘说了几遍了,良朝不许。”
吉祥自己倒是无所谓,不好意思道:“若是为避嫌,我愿意同去的。”
“良朝舍不得你做挡箭牌。”雪焉笑靥嫣然,半是促狭的模样,“你能说动他,便是你们自己的计较了。”
雪焉还是了解这个弟弟的,回去吉祥和穆澈说了,果然仍是不许。
穆澈抚摸松软软的发顶,笑在眼底:“别多想了,_亲王不是心胸狭隘的人,且我与容华一清二白,不畏人言。”
吉祥鼓了鼓腮颊,扭脸道:“一清二白么?你还花过几万两银子送她一卷佛经呢,全韶京都知道。”
“嗯?”穆澈无语一刹,扭过那张狡滑的小脸正对自己,“原来你不是担心我,是要与我算旧账?”
“才不是!”吉祥埋在他肩膀,隔衫咬了他一口耍赖。
“嘶……”穆澈一边躲她的犬齿一边哼笑,“姑娘如此在意,改明儿我送你一件大礼,也要它传遍京城如何?”
吉祥欠起一条眼缝,鼻音娇娇:“送什么?”
穆澈仿佛当真想了想,唇角一勾:“鹤心楼要不要?”
吉祥吓得立马不闹了,咕噜着想爬起来,被穆澈眼明手快一把捞回怀里,箍着她的腰,似真似假地不满:“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是佩服!佩服你从颜坊主嘴里抢肉的勇气!”吉祥想想坊主那个老貔貅,心底一顿寒意,突然就觉得什么礼物什么心意都不重要了,还是消消停停过日子吧。
可穆澈显然不这么想,继续畅想:“等买回来,你要喜欢便换个楼名,就叫……”
他的话音突然顿住,吉祥虽然觉得让颜不疑卖产业比让穆澈喝茶还不切实际,还是顺口问:“叫什么?”
“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