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第225章
宛州城没多久也发现了百姓外逃,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收紧城门,不再许这些妇孺出去。
城里氛围紧张,城外也蓄势待发。原本以为这样的拉锯还要持续。按照赵金谷的这套路,至少要等粮草围困,至少要等赵金谷叫阵……谁曾想那日夜里,常佑麾下的小队里应外合开了城门。
风驰电掣之间,就在洪涧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宛州城,破了。
城门一开,铁骑鱼贯而入,为首的正是红衣猎猎的黎将军。
常佑也是第一次见到铁骑的威严,他拱手向黎萍乡行礼,这一回,是心甘情愿的。
宛州安稳多年,借助地利,从未想过会有人从内部把城门打开。
而且还是这样简单的……或者并不简单。这一连半月往宛州藏人,且藏了这么多,却没有一个人发现。
谢端早有后手,他写信去了闽地,让十二郎说服闽地的世家攻打江南围魏救赵,不曾想闽地自顾不暇,南渚亲自在闽地收拢人马呢。
而常佑打宛州的理由也很充分,说匪徒强入宛州了,他们此行为的是缴匪,还宛州一个宁静。
洪涧行斥责他,他就说洪涧行勾结匪乱,其罪当诛。
如今他站着,洪涧行跪着,他说什么都对。
庞然大物,在宛州百年的洪家,就这么一夕之间轰然倒塌。江南的世家不寒而栗,心中苦笑,不是他们软骨头,实在是这刀子,他们经不起。
宛州洪氏自负在宛州经营多年,不也没抗下嘛。
甚至连谢端都反应不过来,跟着一块被抓了。
谢端心中叹息,还好这门亲事没有做成,洪涧行这个废物,白白浪费他许多时间。
“你且唤主将过来见谢某,”被兵卒绑住的谢端皱着眉毛,呼道:“取水来,我要净面。”
小兵瞧见他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心中也担心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连忙来报。
“没想到竟然抓住了谢端。”
“还取水净面,待我砍了他的脑袋,瞧他还怎么净。”常佑冷哼一声,刚刚想要给他几分颜色,却被黎萍乡拦了下来。常佑常在军中,不知道世家的厉害。黎萍乡深知李平儿派自己来江南,其中未尝没有希望她安抚江南世家的因素在。
有些事情,常佑想不到,她得替他周全。
“此人身份非同寻常,我得问一问上头的意思。至于宛州……”黎萍乡稍稍沉吟,有了别的主意,“你去问洪崇郁,洪家只能留一个听话的人,他若是不肯当,就让他弟弟来。他不是还有个不太会说话的小弟吗?”
“问他作甚,他又不是宛州守备,这事他说了也不算啊。”
黎萍乡瞥了他一眼,真是夏蝉不可语冰,常佑打战有几分本事,可脑子多少缺了点东西。要不是有股子忠肝义胆在,实在难以评价。
旁边的赵金谷悄悄点拨他,“大人想要杀洪守备,但是不能直接杀,怕首尾太多。若是洪崇郁点头应下此事,之后即便杀了洪守备,有洪崇郁压着,下头也不敢闹事。”
常佑这才噢了一声。他也不傻,只是没这么多弯弯绕绕。明白了这一点,立刻便下去做事了。
这头洪崇郁声泪涕下,却始终不肯松口。让他接手洪家,不就是要送父亲去死?为人子,他做不到。
前些时候,父亲为了他甚至谈下了谢家的婚事。
这一刻,他却沦为阶下囚,如坠深渊。
身上泥渍未去,又面临着生存的抉择。
但洪崇郁没有犹豫,他大骂南渚,大骂常佑,哪怕是在监牢之中,仍旧有洪氏名门的风骨。
黎萍乡深深叹息,她出身世家,自然知道世家的风骨。她不少姐妹因不肯流放选择自尽,她的叔伯也曾仗义直言获罪……可这一切,带给了她什么?
她既羡慕这风骨,又嗤之以鼻。
她不是靠风骨活下来的冰心玉骨,而是自北地泥泞里长出来的恶之华。
“既不肯,便杀了他,头颅奉于洪涧行。”
洪涧行瞧见长子的头颅,一夜之间,霜染两鬓。他本以为南渚不会杀他们,或许会好言安抚,让他们出任一些不入流的官职,他还有机会。
可他们却不是这样温吞的人。
他们根本不在乎名声。
“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洪涧行悲呼一声,“南渚与厉王,都是一丘之貉!恶鬼罗刹,如何能当大用!此人既无容人心胸,又不知时局,非是明主!”
“你这个阶下囚还敢说三道四的,”常佑呸了一声,“我若是你,不如早早自我了解了,也好给你们洪家留一条血脉。说来也是,你儿子是个有血性的,宁可自己死,你该不会贪生吧?”
此话一出,洪涧行哪里还能忍受,他整了整衣冠,冷笑看向常佑,“我不与竖子论道,叫你主公来我席前!”
常佑看着他,眼神中带着怜悯,又带着轻蔑。
“洪守备,洪大人,您是不是从没想过,自己会死。就是死在今夜,就是死在我一介竖子手中,不,”常佑笑了出来,“是死在你的轻敌下面,死在你能力不足上面,死在你拖累全族上面。”
洪涧行最终还是死了。
只可惜,并不是自尽的死法,也不算体面。
一连洪家一百二十四口,尽数血染长街。连那个本可以活下去的小弟,也没了生息。
旁支尽数迁走,拖家带口,独独留下宅院田地。
偌大的宛州城,三日之内,骤然便换了主人。
可悲吗?黎萍乡心想,是可悲的,他甚至什么都不懂。
就像是当初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