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第216章
新房的灯尽数灭了,黑暗中冯观手中提着的红色灯笼,显得尤为讽刺。
他也喝醉了。
昏礼上,马家那些人故意灌酒,若不是宋少游替他撑着,只怕两个人都要双双倒下。
如今不胜酒力,却被关在门外。
宴席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宴席下新房凄冷,连门都不得入。
他不知道这门有没有锁,但只要关着,就意味着不欢迎自己。
马红蕉没有等他,摘了盖头,吹灭了龙凤烛,关了门,自顾自去睡了。
冯观一愣,他没有强行推开门,也没有呼喝小厮来替他开门。
他知道这是马红蕉给他的下马威,若是旁的人,此刻就应该借着酒意闹起来,让新妇知道,家里谁说了算。
可冯观没有这么做。
他只略略在门外拱手,算是同马红蕉见过礼。
他不想要同她撕破脸,也许是为了怀柔,看看能不能将马红蕉拉拢过来。也许是为了自己骨子里还剩的书生意气。也许,是为了他也说不清楚的未来。
也许他们并不一定非要是敌对的。
或者在此刻,他也不能让马家觉得,自己是敌对的。
他支撑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向书房。
也许入了新房还要防备妻子,去书房反而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夜里蟋蟀的声音撕拉,将书房的夜晚拉长。
他睡在卧榻之上,蜷缩着身体,虽不算舒服,却十分安心,像是回到了求学的时候。
他睡得香甜。
马红蕉也睡得坦然。
只有蹲守在门里的丫鬟十分紧张,既害怕姑爷闯进来,又忧心姑爷不进来。
方才摘了盖头,已经是很不妥当的事情了,喜婆婆想要劝说,被赶了出去。
丫鬟们也只能强忍着,告诫自己,待会姑爷来了,再盖上就是了。
直等到马红蕉要吹灭龙凤烛的时候,几个丫鬟忍不住了,苦苦劝道:“小姐,这龙凤烛吹了意头不好啊。”
“再坏能坏过现在?”马红蕉心里也憋着一口气,“我就是要告诉他,别想用丈夫那一套来压我。什么天长地久,什么举案齐眉,我不稀罕。在这个家,我说了算。”
“若是姑爷闯进来如何是好啊?听说人喝多了酒,总会冲动些。”
马红蕉笑了,心里巴不得如此,“我马家的人就在外头呢,叫他闹,闹起来了,以后借着这个事情,你们就别听他的吩咐。”
她就是要让冯观知道,这个家,冯观说了不算。
这个船队,冯观也插不进去!
瞧见小姐不想低头,丫鬟们自然也不敢劝说。
伺候着马红蕉洗漱,早早上床歇息了。
她们不知道主家的安排,只当作一桩糟糕的婚事,小姐金尊玉贵,自然瞧不上这个坏了手的郎君。
她们既叹息小姐夫妻不和美,又埋怨姑爷不够小意。
只盼着相处久了,小姐也认命了。
眼下,她们抱着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武之地的木棍子,期期艾艾地蹲在门后。
也不求富贵发达,只盼着日子平淡些才是真。
次日一早,马红蕉走出门的时候,冯观也已经起来了,如今正在堂前等着她。
马红蕉微微颌首,轻声道:“冯郎君。”
“马娘子,”冯观也疏离地回礼,两个人各自坐在桌子的一段,一点旖旎的氛围也没有。
因着冯观家中已经没了双亲,因此丫鬟规规矩矩地改口称呼他为老爷,冯观的小厮对着马红蕉也是称呼夫人。
她没有唤时下都在称呼的表字,也没有称呼冯观为夫君,而是像陌生人一样,连着姓氏称呼他一句郎君,两人心中都清楚,这桩婚事,兴许就是个遮羞布。
遮盖冯观想要拿下马家船队的野心,也遮盖马红蕉转投靠厉王的示弱。
她自然不可能主动提起带他去了解船队,冯观也没有开口提带她去见李平儿,她们互相摸不清楚对方的底牌,便想要先试探深浅。
眼看两人坐定,冯观倒也用不着丫鬟们布菜,一碗清粥配上两碟小菜,冯观就开始吃起朝食来。
那一头,马红蕉瞧见送上来的白粥一筷子也没动,施施然等着早有准备的丫鬟,从镶瓷画的檀木食盒里取出饭食。
枣丝红米粥,鹅油松瓤卷,牡丹沙面果,连带着牛乳茯苓糕,七八个小碟子摆满了一桌,香气扑鼻而来。
马红蕉搅弄了一下碗筷,瞧见这喜庆的红色脸色不愉,低声道:“换一道荷叶碧粳粥来。”
丫鬟像是早有准备一样,低声应是,又从食盒里又取出一枚绿意盎然的小碗,里面盛着的正是荷叶碧粳粥。
冯观这餐饭放在农家尚可,放在现下,只怕是连她洗手用的菊花丹桂熏的绿豆面子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