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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泼进窗来。
项柔又一次在凌晨惊醒,冷汗涔涔。
梦境诡谲,交替着江临失了血色的青灰面容,以及麻袋拖行时,与地面摩擦发出的窸窣声。
身侧,沈聿珩的体温是夜里唯一的暖源。
他总在她惊喘着坐起的那一刻清醒,手臂环过来,将她颤抖的身子紧紧箍进怀里。
他吻她汗湿的鬓角,声音是刻意压低的沉缓,哄着,抚着,如同安抚一只折翼惊惶的小鸟。
“别怕,我在,我一直都在。”
他是暖的,是有力的,可项柔却只觉得,那温暖表皮之下,涌动的是更深、更不见底的寒。
他们是共犯,在同一片污浊泥沼里下坠,是彼此唯一的依靠,也是缠绕彼此的藤,越缠越紧,几乎窒息。
几日下来,她眼下的乌青几乎浓得化不开,像是被人用最浊的墨,狠狠摁压出的两道印记。
白日里强撑着去学校教课,夜里,她便枯坐窗前,眼神空茫地望向窗外沉沉的夜。
......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抹凄艳的橙红。
项柔抱着书本沿着教学楼的走廊向外走,脚步虚浮。
手机突兀地震动,屏幕骤亮。
是一条本地新闻的推送,《城西废弃化工厂突发大火,火势蔓延连片旧民居,现场挖出数具遗体,身份待查》
“哐当!”
怀里的书本滑落,纸页凌乱地铺散一地。
项柔僵在原地,脸色霎时褪得比纸还白。
她眼前阵阵发黑,耳畔嗡嗡作响,慌忙伸手扶住一旁的墙。
“项老师?”有经过的学生上前,帮她捡起散落的纸页,迟疑地递还给她。
项柔浑然未觉,一把推开她,踉跄着冲下楼。
刚冲出教学楼,一道窈窕的身影,如同地底最幽暗处突然浮现的毒花,截断了她的去路。
香风细细,裁剪极尽合体的墨绿色旗袍紧裹着曼妙的身段。
白洁脸上挂着笑,手里捏着一部平板电脑。
“zoey,”她开口,“脸色怎么差成这样,生病了?”
项柔立刻刹住脚步,拧眉看向白洁。
白洁极轻地叹了口气,将平板屏幕转向项柔。
屏幕上的照片,角度隐蔽,画质清晰。
雨夜,工作室门前昏暗的光线下,沈聿珩正费力地拖着一个巨大的麻袋,她在一旁手足无措地跟着。
下一张,是白色玛莎拉蒂敞开的后备箱,袋口松脱,露出一角深色衣料。
再一张,荒废工厂的内部,模糊但能辨认出是两人正将昏迷的江临拖拽进去......
“唉,江临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白洁收回平板,“活着讨人嫌,死了,也不安生,还要拖累别人。”
项柔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头皮阵阵发麻:“是你,火是你放的?”
“别胡说,”白洁轻斥,语气却带笑,“我怎么会去放火。”
“我没有杀他!我只是,只是把他关起来!”
白洁微微一笑:“就算人不是你亲手杀的,这非法囚禁,致人死亡......项柔,你觉得法律和舆论会听你几分辩解?还有沈聿珩,大好前程,就这么被你拖拽着染上洗不掉的污点,彻底毁了......你,良心过得去吗?”
项柔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眼前碎裂、崩塌。
白洁上前一步,伸出戴着黑色丝绸手套的手,指尖轻轻拂去项柔颊边被风吹乱的发丝,动作亲昵。
“项柔,你知道的,我一向最看重你,舍不得看你走到那一步,”她声音突然变得温存低婉,像是情人间最亲密的呢喃,“今晚我有个小聚会,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赏个脸,陪我去一趟,嗯?”
“只要你让我高兴了,”她收回手,眼神里闪烁着愉悦,“这些照片,还有我知道的这一切,就永远只是......我们之间一个小小的秘密。”
“可是江临,他死了,”项柔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他替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就忍心算计他,让他就这么死了?”
提起江临,白洁只是极轻蔑地嗤笑一声:“不过是条自作聪明的疯狗,死了,倒也清净省心。”她转身,打开路边一辆黑色轿车的车门,“走吧,今晚,你才是主角。”
......
隐秘的会所藏在一栋毫不起眼的旧楼深处,须得穿过几重暗门,绕过曲折回廊,方才能窥见内里乾坤。
与外间的破旧颓废判若两个世界,会所内里极尽奢华,灯光暖昧,空气里腻着昂贵香水、雪茄和陈年酒液混合的浓重气息,糜烂得让人透不过气。
白洁是这里的女王。
她斜倚在一张猩红色丝绒沙发里,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袅娜上升。
她带着一种鉴赏家的目光,悠然扫视着场内几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