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入梦之前的今生
先帝说,酆奕王来送命了。
先帝说,棠儿,你那些年少的记忆怕是存不了多久了。
先帝的表情淡淡的,分不清是喜是悲,或许都有吧,要杀一个不得不杀、又惜之的弟弟,先帝也是备受煎熬的。
酆奕王御马而来,凝望宫楼上的钰霖零,“吾妻,本王来接你了。”
钰霖零沉着脸默不作声。
一旁的先帝抚上钰霖零的脸颊,手指带着一丝凉意,禁锢住他的下巴,一股凌冽的龙涎香伴随着男人温热的吻,扑面而来。
钰霖零震惊地退了数步,捂着嘴。
“辕乾藜,你休想碰本王的人!”酆奕王的脸色骤然大变,眼神寒冷如冰,他直呼先帝的名讳,这也是钰霖零第一次得知了先帝名字。
“酆奕王,你凭什么以为能逃得了朕的计谋?你也不过是万中棋子一颗。你带兵埋伏皇都,还盗走国玺,写反诗,每一条,朕都能立马将你拿下。”先帝玩味十足地将钰霖零一抱,带人飞下高墙。
“皇兄,你的皇位没有先帝遗诏,没有国玺,这十年来,诏书都是假借仿玺而立,若是本王传出消息,群臣不服,这天下不会是你的。”酆奕王一步一步靠近钰霖零,眸中势在必得。“皇兄,本王只是来带走吾妻,只要你放他离开,本王可以献上那一部分国玺。”
钰霖零转头去注视先帝。
还真是没想到,酆奕王此时会提出如此计量。
先帝郑重道:“酆奕王,就算你交出国玺,也无法抵清你隐瞒不报国玺的消息,无法抵清你意图谋反的罪名,今日也非死不可。”
破而后立,是先帝对酆奕王的利用价值,不管酆奕王最后如何抉择,他都要杀,只不过有不同的死法罢了。
酆奕王的群臣与军队,暗中入了皇城、逼了先帝的宫,却杀不起来,因为先帝杀了酆奕王,借钰霖零的手。
酆奕王想问为何,钰霖零摇头:“祁之,别问我好吗?我答不上来。”
酆奕王轻笑,一层薄薄的忧伤在妖冶的脸上淡去,“那你心中可曾有本王?你在乎本王吗?”
钰霖零举着箭弩,“祁之,你亲我的时候,会心悸,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捏紧了我的心,可是如今杀了你,我也不会流泪,那不是我该有的东西。”
钰霖零不懂爱,所以先帝借他之手,杀了酆奕王,干脆而利落,残忍而决绝。
酆奕王说:“其实,本王一直怀疑你的真心,直到那晚,圣上将反诗之簪还给本王,本王才明白,原来,从你五岁那年,你就已经成了他的手里剑。你从小就聪慧,只是那个时候的你,有想过杀本王的决心吗?”
“祁之,圣上说,让我来你身边,是助你皂反,可你为何不肯借这个机会好好儿杀入宫中?成王败寇,你输了,你的群臣也会受到牵连。”钰霖零一边说,也一边静静地听着。
“你也知道云家暗中辅佐本王,所以你也在利用云羲旒的情感,牵制了云家。”
“我没有,你走的那晚,我让云家助你起兵。”钰霖零惊讶了半刻,解释到。
“但你没有计算云羲旒对你的衷心。圣上抓了云家的人,告诉他,谋了反,你会跟着本王一起死。”酆奕王不忍心将旁人的不好告之钰霖零,怕后者往自己[上揽。
“衷心?不该早就给了祁之你吗?我助你皂反也是真心,可你没有圣上的狠,他连我们这些孩子都能利用,你呢?既为王爷,为何不自知本身之厉害?”钰霖零替酆奕王思虑,自己若为王,比不会被所谓的心而束缚,只不过自己有原则,明白先帝才是最大的赢家,所以听命于先帝。
“没错,圣上比本王更无情。”酆奕王的面容萧瑟悲凉,一个妖,带着俗世凡情,注定会受伤。酆奕王从没见识过比钰霖零还不懂情爱的人,他算是看清了,今日就算他死了,或许少年也不会明白,自己是心悦他的。不过,酆奕王也挺开心的,起码,自己死后,先帝也永远得不到钰霖零的一片真心。
就在钰霖零要出箭的一刻,风中被一声犀利所割破,只见从酆奕王身后飞来一支冷箭,刺穿了他的匈堂。
此刻,这个白袍男人蹙起眉来,沉吟着,脸色瞬间苍白,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他的呼吸不畅,命不久矣了。
钰霖零明明没有射箭,又是谁伤了酆奕王?
酆奕王倒地,他的身后不远处,站着个云羲旒。
如酆奕王所言,云羲旒为了保钰霖零,没有动用云家逼宫,即使退了回去。为了证明对当今天子的诚意,云羲旒杀了酆奕王。
钰霖零跑到酆奕王身侧,按着他流血的箭羽伤口附近。
“吾妻,你还是不在乎本王吗?那你此时又是什么心情?”酆奕王一直称呼钰霖零为“吾妻”,他愿意接受少年,哪怕少年是先帝的一颗棋子。他将先前钰霖零退给他的断掉的木簪拿给少年,“蓝颜知音古今同,君王江山为零忧……吾妻,零。”
“祁之,我不明白……”钰霖零面无表情,眼前的男人一直都保持着一弯浅浅的笑意,连两道细细的眉也柔情着,面容极致的俊美,静静注视着,也叫人移不开眼,就像童年最惊艳的回忆,怎么忘也不好忘。
人生最悲哀之事,莫过于满心欢喜地以为所爱之人亦爱自己,结果为了心爱之人死去,才发现只是自己的单相思。
先帝把钰霖零拉开,俯视渐渐凉透的尸体,“棠儿,一个人越强大,他的弱点越明显。酆奕王死后,你就去跟着泠斓王吧,朕相信你能找到他的缺罅。”
“泠斓王操然世事,他在暗,我在明,酆奕王一走,圣上的目标都在他的性命上,我又如何能得他信任?”钰霖零的心也挺凉,和酆奕王的尸身一样,渐渐跳得慢起来。
先帝刀刻般的五官,威震着天下的俊逸,噙着一抹邪之拘笑,将钰霖零送入了山寺之间,以罪妃的名义所关押。
先帝给钰霖零吃了一颗药,那药丸暗红色,服用后能育蛊制人。他说:“这个蛊du,是泠斓王的心头恨。”
泠斓王心里住了个少年,可那少年是官家的子弟,爱慕着酆奕王的妹妹,当年公主只身犯险,也是少年暗中保护。直到公主中了蛊,少年说只要自己能说服太皇帝撤兵,就能换得敌人手里的解药。为了防止少年反水,也被迫服下了蛊du。
可惜少年被骗了,公主的毒解开了,却被要求和亲远嫁。少年一个人追出去,发疯似的去找敌人谈判,询问为何出尔反尔。
泠斓王把少年找回来的时候,少年被衣衫尽卸,他遭到了污秽不堪的寝犯,敌人也将解药留在了他的体内。少年宛遭雷击,瞒下了这个秘密。之后的几个月都在活生生遭受蛊du的摧残。
少年蜷缩着,因蛊du的发作而浑身剧痛,蛊在他的机肤上爬满乌黑的血线。他说自己很脏,要不是还舍不得死,早就一走了之。
泠斓王告诉他,公主还活在敌国,所以少年吊着苟延残喘的命。
阎王让你三更死,你绝活不到五更。
少年的死状是惊骇的,蛊du吸干了他的血,吞食了他的五脏六腑。
泠斓王的心悦是藏在心底的秘密,因为无法人尽皆知,所以他爱得深沉,爱得太迟,爱得连被爱之人都模糊了对他的感情,以为那只是兄弟之谊。
泠斓王的爱,和酆奕王的愧疚还不同。
酆奕王是对自己间接害死了公主的惭愧之情,他对妹妹的爱慕心知肚明却无法回应这有驳人伦的感情,最后妹妹死去,他只能保护三皇子以弥补这份惭愧。所以酆奕王在见到钰霖零后,将这份愧疚的后果拿给了他,希望不再接收到钰霖零的悲痛。但是钰霖零没有心,他不明情之何物,所以酆奕王败给了无情。
泠斓王能忍,他的爱有多大,忍耐就有多深,他可以把自己的感情默不作声地隐藏多年,自己承受不甘与空虚,于他之言,不过是没有将这份感情昭告天下罢了,于他之言,只是遗憾。可是遗憾没有内疚的杀伤力大,后者会折磨自我,前者连后悔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