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小孩
跑车疾驰,海岸飞掠过身后。
听见郦野说“愿意跟你死在一起”,几个字像利刃刺破心脏,在强烈情绪刺激下,楚真脱离了第六次发作期。
楚真出神了好久,久到足以回忆一遍这些年他们在一起的一幕幕。
愿意死在一起。
郦野一向不说这种誓言。他只是把答应过的每件小事都做得很好,然后嘻嘻哈哈惹得楚真跟他斗嘴,像个没心没肺却又不离不弃的公子哥儿。
可他说了,想必就做得出。
“郦野,那你有没有问过我,”楚真的呼吸有些不规律,“要是我不愿意呢?”
“怎么,嫌弃我啊?”郦野逗他。
楚真生气道:“当然嫌弃,死人有什么好,死了的大帅哥也不行!我就喜欢活的。哪怕我变成鬼,也喜欢活的!”
郦野大笑,海风顺着车窗缝隙涌入,吹拂他乌黑头发,桀骜的眉眼笑开了,染上温柔之意。
回到棚户区老屋,楚真戴上口罩手套、浴帽、护目镜,打磨墙壁,然后粉刷墙面。
这间旧屋其实除了旧,也没缺点,最大麻烦只是每年雨季后,墙皮易受潮剥落,需要重新粉刷。
这是最后一次了。
楚真刷得很认真,郦野也来帮忙,总逗他,拿自己手里滚轮去撞歪楚真的粉刷滚轮。
“幼稚不幼稚?看招!”楚真气得扯下口罩咬他脖颈——因为那是唯一露出来且没沾上涂料的位置。
“哎,我说,君子动手不动口……”郦野腾出一只手把他拦腰扛起来。
好在房子小,两人打打闹闹,天黑之前总算折腾完工。
“明天搬家吧,”郦野说,“我们去海边住。”
“……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楚真从浴室出来,洗掉一身涂料气味,慢慢擦着头发,往柜子边走。
“正好,我也有事要商量。”郦野打开桌上文件袋,抽出一摞资料。
楚真放在抽屉把手上要拿医院确诊单的手顿了顿,嗯了声,“你说。”
郦野摊开几份项目资料:“按照之前我们一起准备的成绩和个人背景,应该能拿到这些学校的入学资格,你选一选,想去哪个国家、哪所学校?”
楚真听着听着,像在做梦,然后后突然惊醒。他几天再没考虑留学事宜,此刻像是面对一件遥远陌生的事情。
“喜欢海边,那么北美、英国、澳洲……或者香港?”郦野挑出一小摞,“藤校压力大一点,但对于你不会很难,如果……”
“郦野,”楚真按住他的手,收起资料,“你选吧,你去哪里,我跟你去哪里。”
郦野轻笑着握住他的手,轻捏他手指:“这么乖啊?”
“我们先递交申请,”楚真趴在桌上,侧头看着他,“然后……”他有些说不下去,他的以后是没有以后,他们的以后是没有他们。
他的眼睛湿漉漉,望着郦野。
像是在说对不起。
“怎么这副表情,干坏事了?”郦野捏捏他脸颊,“不要紧,有哥哥在。”
“嗯,”楚真笑了笑,“不要紧。”
楚真茫然而无所适从,他不擅长对郦野说谎。
楚真突然明白过来,最后的日子里,他不是什么都不想要。
——他想要郦野过得开心。
他必须帮助郦野接受事实,以自己仅剩的时间,推着未来的郦野继续向前。
让爱人不必停留于他的死亡,继续往前走,去过新的生活,去一个更广阔的、即便没有他也能获得幸福的地方。
尽管那个地方本该是他们一起抵达。
楚真拥有勇气接受死亡,他希望自己的勇气也可以成为郦野的力量,并且这份力量,要比自己的生命更长久一些。
“发什么呆呢?”郦野捏着他的下巴,问。
“我们需要谈一谈。”楚真坐直了,表情很坚定地说。
“这么严肃啊,”郦野轻笑了下,“如果要说分开,那就免谈。”
被戳中心思的楚真尽力维持淡然表情,拿出方案a:“事情是这样:假如我喜欢上某个人了,你能不能……”
“你喜欢谁?”郦野打断他,眼神微冷。
楚真连忙摆摆手:“我没喜欢谁,只是一个假设——人类的感情总是流动的,你和我也不例外。”
“流动个屁,我的感情是固体。”郦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遇见你之后,就不会再流动了。”
“……”楚真意识到委婉方法行不通。
他突然想起一直瞒着郦野的一件小事:
两年前,楚真见过一次郦野的妈妈。
她与萧藏的母亲很不一样。
那天傍晚,郦野的妈妈在画室门口叫住他,她穿白t恤和牛仔裤,浓长黑发披散着,将手里的奢侈品皮包随手扔在画室乱糟糟桌子上,冲楚真笑得有几分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