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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参不透、求不得◎

祝之繁拗着下巴,手背虚搭在下巴尖上,耳朵看着仍正正经经长在自己的两鬓下方,但实际住在里头的耳报神早已出走,这会儿很是有兴致地偷听隔壁桌的对话。

曾窈年样貌漂亮无害,声音也恬淡如水,“周老师病了,乳腺方面的,她家里人要把她送去省城的肿瘤医院,她不去。”

坐在她对面的人,微微皱起了眉,“是因为这两天高考成绩就要出来了?她要等?”

曾窈年点点头,目光定定地看着江与舟,“她教了三十年的书,做梦都想亲手教出来一个清北的学生。我们这里的教育资源太局限了,没有提前招的政策倾斜,也没有那种拿得出手的竞赛名额,一高这些年冲刺那两所高校的种子选手,最后也都败北而归。上午我去人民医院看过周老师,高考完才半个月不见,她脸色好难看,完全就是那种蜡烛的白,你都不知道她瘦成了什么样……”

“你约我出来,是想让我劝劝周老师,尽早出发去省城看病?”

曾窈年到底藏不住内心的焦灼,摇头说:“与舟,你该明白我的意思,而作为周老师这辈子最得意的门生,并且她自认为此生再也没机会遇上比你更聪明优秀的学生,我觉得……你应该帮助周老师完成心愿。”

江与舟耸了耸肩,“那恐怕要让周老师失望了,我不会去北京,最后应该会选沪城的一所大学。”

曾窈年在教学楼过道的水房打开水,曾经听边上平时跟江与舟一块打篮球的男生提起过,没想到江与舟毕业后属意沪城的大学,原来是真的。

现在亲耳听到他说出来,她还是为他感到不值。

以江与舟稳如沉潭的性子,高考考场于他而言,或许只是稀松平常的一次模考,这次高考,他成为雾城市的理科状元,恐怕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往次市里高三统一模考,无论试题难度深浅几何,出题的考官变态诡谲到如何人神共愤的地步,他的各科成绩,次次一骑绝尘,蝉联桂冠从未失手。

按照往日的模考来估分,他的成绩或许可以拿到省里,与那些得天独厚的百年学府尖子生一试高低,冲刺清北,绝对有很大的希望。

曾窈年迷惑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北京?”

江与舟沉沉道:“或许你该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去沪城。”

曾窈年心里有一个从未说出口的疑影,不惧窥探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直视着他,“就因为江叔叔多年前在沪城出了意外?”

江与舟黑瞳幽戾,一扫身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曾窈年,你不觉得你僭越得太多?”

见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转为冷峻,曾窈年忙开口解释道:“我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有一次一块坐在江叔叔的自行车上,我坐在横杠前面,你坐在江叔叔的后座,那一天我觉得自己就像做了一个无比美好的梦,一直幻想着江叔叔就是我的爸爸该多好。那天的夕阳好温柔,我坐在横杠上偷偷流眼泪,看着太阳一点点从巷子口淹没下去,那一刻我希望太阳永远不落山,希望回家的路永远没有尽头。我也很怀念江叔叔,他是一个好人……”

美好与暴力是互相割裂的,那天回家,也是她第一次像只发疯的小兽,不要命地反抗曾咏,她会永远感谢江叔叔,是他让自己有了觉得曾咏不配为人父的觉悟。

她安静垂下睫羽,难过地回忆往昔,唇角微微抖动,挂着一抹苦涩的埋怨,“那个人和江叔叔比,简直就是烂蛆。与舟,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太明白了。”

江与舟脖子后仰,靠在椅背上,双臂抱在胸`前,耷着一侧肩膀,目光看似盯在曾窈年的脸上,实则余光有意无意往旁边那桌的齐远身上扫。

那一桌吞云吐雾,啤酒瓶扎堆挤在圆桌上,空瓶子都快围成一个圆了,乌烟瘴气的,江与舟的眉头一锁再锁,偏偏齐远这会儿正不知死活地抡起一个酒瓶,脖子一仰,准备嘻嘻哈哈给众人表演一个吹瓶。

都是些头发烫染成金毛,又或者其他特异独行高饱和度的颜色,一桌子的脑袋红红绿绿,齐远黝黑的寸头夹杂在里面,居然还算清爽的,不过江与舟知道,这小子顺眼不了几天,又要去理发店里折腾。染发的钱,照样偷,被齐军发现了要往死里打他的,他继续死不悔改地偷。

江与舟面上的表情几分麻木,冷漠地瞟了一眼无可救药的齐远,那群歪瓜裂枣里,唯一瞧得稍微顺眼一点的,是那个短发长度刚刚落在脖子和肩膀交接处的女孩。眉目间颇有些英气,仪态不是寻常女孩的羞涩柔美,却生的一副宋式清瘦美人的身子骨,举手投足兼或几分娇楚。

她是个静态美人,安静坐着很好,可是一动起来,漏了馅儿,身上就有一股劲劲儿的笔走龙蛇气质在,在齐远他们那一堆里简直如鱼得水,痞女无敌。

她坐在烟熏火燎的二手烟里,时不时呛咳几声,似乎身上有什么隐疾,是个靠汤药吊着命的病秧子,咳几嗓喘几声,接着要酒不要命地往嘴里送两口冰啤。

齐远摘下嘴里叼着的烟头,问她:“你怎么回事,咳得跟肺穿孔一样?”

她嘴巴里还鼓着一口冰溜溜的啤酒,憨态可掬地嘟囔了一声:“啊,下午玩过头,忘了吃药。”

江与舟默默注意隔壁的动静,本以为齐远会黑着脸让众人把手上的烟都熄了,没想到这个无法无天的混账,居然痞浪十足地撑着腮,将吃了一半的烟递给祝之繁,嬉皮笑脸地说:“试试?以毒攻毒,治咳嗽的偏方。”

好在祝之繁尚有自知之明,敬谢不敏道:“不了,一会儿我妈就该给我打电话了,我变本加厉咳这么厉害,她一准立马把我抓回沪城去,我还想在这多玩几天呢!”沪城……江与舟的心往下沉了沉,抬头轻轻扫了祝之繁一眼,神情上似乎刻着一种莫名的情绪。

齐远问她:“你怎么想着来雾城玩?我们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玩的,乡下地方,没意思。”

祝之繁不以为然,神采奕奕地回复道:“你不懂,我真是憋坏了,现在就是给我丢到蛮荒之地,我也甘之如饴。听过金丝雀吗?住着黄金打造的鸟笼,一日三餐丰衣足食,但也失去了自由啊!”

齐远轻嗤一声,眼神似是而非瞭了一眼邻桌的曾窈年,“嘁,说得你好像是个什么豪门规矩繁缛的千金大小姐。”

祝之繁笑而不语,准备明天接着约他:“明天还能带我玩吗?”

齐远笑得坏兮兮的,自嘲道:“老子什么时候从良了?脑门上刻着好人两个字吗?你非得跟着我做什么。”

一竿子小弟不乐意了,祝之繁性格开朗讨喜,说话风趣,又见多识广,从没见过这么有趣的女孩,比齐远之前那些爱端着的女朋友不知道好多少倍,至少不会对他们颐指气使,而且挺大方的,从齐远那赢的钱,全掏出来请他们吃饭了。一个姑娘长得漂亮,又有这样的性格,简直在男孩堆里无往而不利。

小郭说:“老大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不是说繁姐是你的朋友吗?”伸手摘下齐远手中喝了一半的啤酒瓶,提醒道:“你这酒钱还是繁姐掏的,人家初来乍到,你不带她玩,这够意思吗?”

齐远劈头盖脸一巴掌把小郭的头摁下去,狗东西,哪边的?

烦躁地挠挠脑袋,阴着脸说:“明天没空,齐军给我找了个陶瓷工作室的活,明天我得上那里应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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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咋舌瞪眼:“你真要去?就画那些没劲的花啊鱼啊鸟的,镇上的工作室都黑的很,画一个碗顶多给你两块钱,画只半腰高的大花瓶,累死累活一整天,三十有没有都悬乎。老大你怎么想的?”

齐远小声哼哼了一鼻子,“我得想办法弄钱。”又补了句,“弄干净的钱。”

听他这么说,大家瞬间明白了,他这是要挣“干净的钱”,去孝敬不待见他的外祖父。老头脾气大的很,骨头也是要命的硬,一个人孤苦伶仃住在乡下,从不去儿子家里住,不乐意看儿媳妇的脸色。齐远有几次从家里“拿”了一把一把的钞票回去,被老头子用棍子打了出来,让他回到镇上好好念书,小小年纪别走歪门邪道,认真学一门手艺,将来靠手艺正儿八经养活自己。

江与舟的眉毛不动声色抬了抬,昨天齐远从少改所出来,刚到家,反手就从郝红萍的挎包里偷了三百块,原来这钱是送到他外祖那去了。今天上午齐军在火车站门口逮住齐远,正是齐远从乡下几经周转倒车回来。

在乡下挨了老头子的打,出了火车站,就被守株待兔的齐军揍,哪边都没讨到痛快,两头挨遭。

曾窈年劝不动江与舟,临时接了个家里的电话,提前回去了。江与舟就一直坐在冷碟冷菜前面,似乎耐心十足,等着齐远那一桌什么时候能收摊。

齐远有意拖延时间,不让江与舟得逞,可惜祝之繁吸了大量二手烟,晚上又喝了凉酒,咳症发作,喘的有点吓人,齐远无奈,只能大手一挥,饮尽瓶中的最后一口冰啤,草草了结这顿饭局。

一群人走出饭馆,长街的路灯耀眼,临街店面霓虹招牌已然亮起,飞蛾与蚊虫在光线里恣意扑棱飞舞,身形瘦小的祝之繁,小脸微醺红红,夹走在一群明媚义气的少年里,有一种找回失落岁月的感受,抬头仰望小镇的星空,四肢百骸无比放松与惬意。

青春若非是一首无命题的歌,绝唱咏不出这样的粗犷与写意。

她的阿甘鞋鞋带散了,蹲下系好,头顶上荡漾着一片亮如白昼的路灯,看见远远跟在后面双手插兜的少年,清峻高挑,肌肉线条就算落在夜的灰暗里都遒劲生辉。

她注意到了,今晚在小饭馆,他偷偷往她这桌看了好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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