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要不要住我家?”
立式空调呼呼送着暖风,发热垫烫得脚底酥麻,任舟裹个懒人毯,埋了手掌,只伸出几根指头,捏着颗脆柿子啃得咔吱咔吱响。
司君遥端了杯热水放在茶几,坐到了沙发单人位上。
任舟鼓着腮帮子在他注视的目光里逐渐心虚,虽然舍不得,还是撂下了吃了一半的脆柿,双手搭上膝盖,一派乖巧。
按照计划,见到司君遥的第一面他应该露出凄凄惨惨戚戚的小表情,最好还能挤出两行清泪,这样说不准司君遥一个不忍心,真能给他摸摸毛。结果他被打了果的柿子树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等司君遥掠到身旁,他满脑子只剩下见到他的高兴和柿子能不能吃。
他刚才被冻得淌清鼻涕又大舌头的样儿一定像极了二傻子,但司君遥不愧是人民教师,别人看二傻子都面露嫌恶,而他看二傻子能看出一脸慈悲为怀的怜悯。把他暖在毯子里不说,还真的递了一只柿子给他吃。
司君遥看他毛茸茸地坐在那,不时还砸吧砸吧嘴,还是决定先开口:“说说吧。”
任舟瞟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盯着那半个柿子,开始归纳总结:“室友骂我,我把室友揍了,室友是老板亲戚,我想辞职跑路,老板不让,但宿舍我不想住了,偷跑出来,包太沉,天太冷,想在你这歇个脚再出去找房子。Over。”
司君遥面色沉如水,可吊着的神经终于放下了一点。老板不让他辞职,说明人还蛮通情达理,也能说明这事儿大概率是对方起的头,不能怪任舟。这样的话,保留工作职位也倒没什么问题,不过确实如他所说,宿舍是不能再住了。
看他半天不说话,任舟有点慌,拖拉着毯子往他那侧挪了挪。
“我吃药了!早上见你之前就吃了。这不就,一时没控制住情绪。那我这抗病小斗士也就刚从新手村出发的段位,得允许我失误个一两把吧?”
司君遥根本没想埋怨他这个,不过既然他主动提了,顺势敲打一下也未尝不可,于是继续面沉如水,把二郎腿翘得骄矜,幽幽地说:“知道治疗是路漫漫其修远兮的事情,知道要遵医嘱控制情绪,那就在任何时刻都要提醒自己。今天遇到个揍不过你的,让你发泄了就算了。明天遇到个野生散打冠军,我是不是就得带着柿子果篮去医院给你裹毛毯了?”
还不是因为蒋昊骂街把司君遥也带上了,任舟心里有点憋屈,但他又不愿意说出来给司君遥添堵,只好拿出个虚心受教的姿态把错认了:“啊,知道了,下把再骂我我就功放大悲咒,坚决不流失黄大夫给我建立的治疗成果。”
“还有,离家出走这种事以后少干吧,你不辞而别,走得潇洒,有人会担心。”
“悖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任舟脑袋甩到一半,触到从单位急三火四赶回来,连外套都没来得及脱的司君遥,白牙一咬,把不知好歹的话截断在口中。
“刚在楼下给猛哥打电话说了,他挺着急,都要牵着狗来抓我了,被我们老板娘给劝住了,说尊重我的决定。今天正好我也不值班,就跟他们说跟朋友见上面了,下午一起出去找房子。”
他小心翼翼把担心扣给了店里,又主动自圆其说,司君遥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低头划开手机屏幕,放大了本区的地图。“要是图上下班方便,最好租个就近的,但这附近小区也就三四个。你预算多少?打算整租还是合租?”
“那个,我跟司老师求救主要是想把行李寄存一下,跟猛哥那么说也是为了让他放心,不是真想让你陪我找房子,你下午不工作吗?”
司君遥起身端起茶几上的小碗,把那半个脆柿递到任舟嘴边,任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没用手接,而是伸脖子叼住了。司君遥把小碗拿回厨房洗了,擦拭干净放进消毒柜。转回客厅,任舟又鼓起了腮帮子。
“工作安排好了,下午不回去了。你喝口热水,暖和一会儿。先带你吃个饭,然后我们去附近中介转转。”
任舟裹着毯子点头,由于点得太猛,差点把自己舻缴撤⒌紫隆K揪遥单手拎他后衣领,憋不住从方才看他吃柿子开始就涌上的笑意,在暖风的包围里,笑了个春暖花开。
这次任舟没故意拉他去吃麻辣烫祸害他的淡香,挑了个日式餐厅,执意用刚收到的奖金请司君遥吃了一顿。寿喜锅咕嘟嘟,甘润鲜暖安抚了大起大落之后疲惫的神经,任舟吃着吃着舒服得几乎滑进桌子底下,走出餐厅的时候腆起微微突出的胃忽然问司君遥:“太…司老师,你为啥不写abo?”
司君遥看了看他扶在腰上的手,可谓惟妙惟肖,清了下嗓:“你也知道你刚才敞开吃的这架势有点孕中Omega的意思了?”
任舟摸摸肚皮,“嘿嘿嘿,我确实是吃得肚子太像有了,才想起问你。不过我要是在abo里,那怎么也得是个捷克猎犬级的Alpha,本大猛1得有大猛1的样子!”
任舟从肚子拍到胸口,却发现司君遥正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也是,能给心爱的太太做素材的话还挑什么角色属性啊,让他做个分化失败的劣种他都愿意。于是赶紧往回找补:“啊,那什么,我现在挺个肚皮满大街找房子这出儿,也确实挺像个带球跑路的O,哈哈。这不就正好能套到《气球》里分手那个情节嘛,是不是突然特别有灵感?”
司君遥轻轻扯过他一侧衣襟,遮过他的胃。“这位Omega先生,咱们还是赶紧把你藏匿的地点找好,不然你这满身寿喜锅味道的信息素会引来大灰狼。”
大灰狼没引来,奇葩中介倒是碰了个够。
甭管他们提出怎样的条件,业务员都满口应承说有符合的房源,可到了地方一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有房子折旧程度几乎是照片的一折的,有说是整租,结果次卧当仓库锁了,房主要随时回来取用东西的。
好不容易降低了各种要求,退而求其有点次地看了个大致过得去的,房主听说是十九岁小伙子住,坐地涨了租金,理由是男的不爱干净,房屋折旧率将大大提高。要不是司君遥拦着,任舟差点视频给房主直播翻衣领袖口,让他看看自己有多一尘不染。
整个下午,两个人围着云生路东跑西颠,房没租到,还窝了一肚子火。司君遥眼看任舟越来越不耐烦,袖管都撸上去了,跟他说先回去休整,又把他带回了家。
出门的时候,他留空调开了保温,这时候回来,满身凉意片刻就融散了。路上买的炸鸡用烤箱热了又恢复了酥脆的口感,任舟丢了外套边啃鸡翅边骂骂咧咧:“什么玩意儿!还带现涨价的,土匪啊?他家也就位置凑合,连个电梯都没有,小区唯一绿化就是墙根那溜狗尿苔,就这还嫌我不干净?我冰清玉洁!我冰肌玉骨!”
司君遥想说这两个成语不是这么用的,看他气得连脆骨都咯嘣嚼了,只能安慰他:“小区虽然老了一点,但屋子里装修还算新。原价能租下来的话,你住着也挺舒服。”他顿了顿,把可乐帮他倒在玻璃杯里,气泡倏地浮上来,贴着杯壁哔哔啵啵。
“阿舟,我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提个建议,你现在搬出来租房子,经济上的压力会增加一些。之后我们再遇到你看着合适的房源,我先帮你付着,等你攒得宽裕点了再还我。可以吗?”
明明是想帮他,语气却反倒像向他请求一样。任舟想自己平时可能太叛逆倔强,害得司君遥每每都要照顾他的自尊,把话讲得这么柔和耐听。可他觊觎司君遥的关怀,和真的依附于他是两件事。他知道司君遥对他不是同情怜悯,可他已经这么大了,假如没有幸运地遇见司君遥,难道就没法在意外降临时挣扎地生存下去吗?他偶尔也想快点儿长大,最好司君遥一生都不再有需要帮助的时候,但如果有,任舟希望自己也能站出来,底气十足地问他:“我想帮你,可以吗?”
他没回答司君遥,举起油亮的手指说:“去趟卫生间。”
司君遥在他离座后把眼尾垂得很低,他不能出声,只好把气叹在心里。已经用和缓的方式提了,却可能还是逾矩地冒犯了小朋友的自尊心。也许他们还没相熟到可以发生金钱上的牵扯,是他心太急。
可是天黑了,寒潮又气势汹汹地在袭来的路上,他不愿意打扰朋友和女朋友的温馨,也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四堵能长久为他挡风的墙,他还能去哪?洗好了手,背上行李,端起那只奇怪的玻璃碗去住旅店吗?
O@的水声停了,任舟趿拉着拖鞋,坐回了他对面。
司君遥用指节推了推眼镜,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抬头问他:“阿舟,你…要不要搬来和我一起住?”
任舟瞪大眼睛,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
司君遥看着他惊讶的表情,当即开始感到后悔。他也曾如任舟一样,遇见过几只流浪的猫猫狗狗,无数次动过带回来的心,又无数次风干过潮湿的柔软。他的生活在平静规律的外壳下埋藏了太多支离破碎,能维持表面的和平已经很不容易,更不用说妥帖地照料共居的活物。阿白虽然任性,却起码不会移动,无声无息。但任舟是个大活人,一个刚刚用沉默拒绝了他的援手,现在面对更匪夷所思的提案一脸震惊的大活人。
司君遥说不出口的情绪在镜片后翻涌了几轮,最后终于像窗外的夜一样沉沉地落在了任舟又一次的沉默里。他低头收拾了餐盒,把散了凉气的可乐推到任舟面前,准备起身。
可任舟忽然把脸凑了过来,从下往上灼灼地盯着他。
“那什么…房租,贵不贵啊?”
司君遥愣了一瞬,“什么?”
任舟靠回椅背边环视房间的每个角落边说:“我不能白住啊,但你家这小区,看着就不便宜。你刚才说的对,我这跑出来一下整出金融危机了,基本上奔着月光穷鬼的方向一去不复返,所以…”
司君遥看着他,一动不动,只用目光抚平了他翘起的一小段发梢。任舟抿起嘴角的模样像一只野惯了的幼犬,忽然被收养,新奇又慌张,可浑身的乖戾还是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平白透出活跳跳的欢喜。
任舟倾过身,把下巴搁在可乐杯边,眼光湛亮地等他回答。司君遥回过神,松了紧绷的肩膀。
“不贵。”他轻声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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