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好马不吃回头草
陆信。
这个名字像一颗埋在时光尘埃里的锈钉,在南舟以为自己早已愈合的伤疤下,被这突然的重逢敲击,泛起一阵沉闷而深远的钝痛。
他不是应该在某个高档写字楼里挥斥方遒,或者陪着那位“江若涵”小姐享受人生吗?怎么会在这个寻常的工作日午后,出现在这里?
陆信眼中的愕然也只停留了一瞬,很快便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那里面有感慨,有意外,或许还有一丝……故人重逢的惊喜?他收起手机,朝她走近两步,目光在她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丽的脸上逡巡,最终落在她那双杏核眼眸深处。
“南舟?”他的声音比三年前更低沉了些,带着一丝刻意的、仿佛混着磁性的温柔,“真的是你?我简直不敢相信。”
他嘴角牵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那是南舟曾经无比迷恋的、带着点漫不经心又仿佛只对你专注的笑容。“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过得怎么样?
南舟几乎想冷笑。
问她如何在老家消磨掉一千多个日夜?
如何一次次在相亲饭局上被明码标价?
如何怀揣着仅剩的梦想和一万多块钱,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回这里,然后在一个月内被现实反复抽打,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
最后,还要在她最狼狈不堪、刚刚被人设计羞辱完的时刻,在这个她曾经奋斗过如今却被排除在外的地方,接受他这个“前任”貌似关切的问候?
她压下喉咙口的哽塞和翻涌的酸楚,面无表情地迎上他,声音平直得像一条拉紧的线:“我过得怎么样,好像和陆建筑师没什么关系。”
她刻意加重了“陆建筑师”这个称谓,疏离而冰冷。
陆信被她的话噎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随即又舒展开,笑容重新挂回脸上。他上前一步,距离近的南舟能闻到他身上那款熟悉的、价格不菲的木质香调,曾经让她心安的味道,此刻只觉得刺鼻。
“怎么会没关系呢?”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仿佛掺杂着悔恨与深情的控诉,“舟舟,你当初离开帝都,难道不是因为我吗?因为我……让你伤心了。”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她,像是要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和留恋:“我知道,是我浑蛋,是我对不起你。可那时候我也年轻,压力大,我……我一时糊涂。”他试图去碰南舟的手臂,被她猛地侧身避开。
“舟舟,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还做朋友好不好?”他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恳求,“我听露露说你回来了,高兴得一晚上都没睡着觉。想起了很多我们以前的事,一起加班到凌晨,一起去后海喝酒,在那个小出租屋里煮火锅……那时的我们,多快乐啊。”
“露露?”南舟捕捉到这个亲昵的过分的称呼,心头那股被强压下去的怒火“噌”地一下窜了起来。
白露,果然是他告诉她自己回来的消息。
这对男女,一个在台前演戏羞辱她,一个在幕后知情后跑来上演深情悔悟的戏码?他们把她当什么?
她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冰锥,直直刺向陆信还在努力营造深情的眼睛。
“陆先生,我想你搞错了几个问题。”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第一,我离开这里,原因很多,你还没那么重要到成为唯一或者决定性的因素。别太往自己脸上贴金。”
陆信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第二,”南舟继续道,语速平稳,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过去的事,好的坏的,我早就翻篇了。那些你以为的‘快乐’,在我这里,已经和某些不愉快的人一起打包扔进了垃圾堆,没有再回收利用的价值。”
“第三,”她看着他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心中涌起一股近乎残忍的快意,“请你,以及你的那位‘露露’朋友,以后都离我远点。好马不吃回头草,更何况是已经被别人践踏过的草……”
“好马不吃回头草,你怎么还回来?”陆信打断了她,高声质问。
南舟的自尊,彻底被摁在了地上摩擦。他全知道的,他怎么敢如此理直气壮?
“从三年前你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是陌生人了。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只会是。”
她一口气说完,不再看陆信那混合着震惊、难堪和一丝恼怒的表情,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污了她的眼睛。
她挺直了单薄却倔强的脊背,与他擦肩而过,径直按下了电梯的下行键。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空间和外面那个人。南舟靠在冰凉的梯壁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不是因为初恋带来的悸动,而是因为愤怒和一种斩断过往的快意。
爽吗?
有一点。但更多的是疲惫。与这种人、这种事纠缠,消耗的是她本就不多的精力和心气。
走出写字楼,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
在地铁上,她拿出手机,查了下银行余额。酒店是不能再住了,必须立刻找到住处。
南舟心一横,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既然工作地点无法确定,那就找个距离城心最近、交通相对便利的地方先落脚,至少能节省下一些在求职路上奔波的时间和精力。
她打开租房app,筛选条件极其苛刻:租金从低到高排序,区域限定在二环、三环间。页面刷新后,跳出来的房源寥寥无几,大多是需要合租的一个单间,或者条件极其简陋的公寓。忽然,一条信息吸引了她的注意。
【近地铁二环内大杂院独立小间租金面议*非中介】
标题朴素得近乎简陋,连张像样的图片都没有,只有一张像是随手拍的、角度歪斜的院门照片,斑驳的红漆木门,透着年代感。租金一栏只写了“面议”,但在这种地段,敢写面议,通常意味着不会太高。
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夹杂着一点对“二环内”这个地理位置残存的幻想,驱使南舟拨通了那个署名姓袁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洪亮、带着浓重京片子的老爷子,听起来倒不像是难相处的人。简单问了问情况,对方似乎对租客也没什么太高要求,只说了句“现在方便就来看房,看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