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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月看完信,盯着最后一行字看了许久,好像这行字里还有无尽的后续。
看到眼睛涩得厉害,她才挡住眼前的光垂下头。
颤抖的手中,信不敢捏紧,只怕弄坏。
姐姐去世的这两年,舒月鲜少回忆她,她好像心里也明白似的,连舒月的梦里都不来。
此时去想舒嫣的样子,画面灰蒙蒙的,是每一个普通的瞬间。
舒月想,自己真是个冷漠的人啊,
毕竟除去这些普通的相处时刻,舒月大多是在和舒嫣吵架的。没有想过,舒嫣一句简单的“你吃饭了吗”,都能属于两人美好的回忆。
当时舒月回的是什么呢?“要你管,死绿茶,假惺惺。”
假惺惺,人假惺惺,关心假惺惺,写的信也假惺惺。
漫长的20年,总结出来的信大半部分还是一个恶心的男人。
舒月讨厌极了她。
只是拿住信的手颤抖得越发厉害,一滴水滴在了信纸上,舒月慌忙去擦,不慎把字迹晕开。
她才意识到,她早就流泪了。
她滑下了凳子,发不出一点声音。
好像那年梅雨季,舒嫣坐在窗边折纸船。小镇连绵的雨水顺着窗棂蜿蜒而下,舒嫣的房间在楼挨着楼的小巷中是为数不多能照见阳光的屋子。舒月看见她把写满心事的纸条塞进船腹。“要许愿吗?”舒嫣问。说话的时候,舒嫣微微歪头笑着,带着笑意的眼睛里却有小心翼翼的温柔。那时候的舒月摇头,却在姐姐重新低下头时看向手心里的小船——里面只写着“希望明天月考顺利”。
舒月不敢深想,那些年最终沉没在小河中的纸船里,舒嫣是否有提到过她的名字。
总之,舒月从来没有。
又记起某个冬夜,舒月发着高烧,朦胧中看见舒嫣蹲在床边洗毛巾。橙色的灯光把姐姐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棵微微摇晃的树。那双手拧干毛巾时关节发红,贴在额头上的温度冰冰凉凉,恰时地缓解了她的不适。
“又开始当好人,就你是好人。”当时她这么想着,偏过头去。
信纸上的泪渍晕开了“对不起”三个字。舒月想起最后一次见面,舒嫣站在玄关欲言又止的样子。那天阳光很好,姐姐耳后的碎发被照得近乎透明,像随时会消散的薄雾。
她真的消失了,她没有再回来。
她怎么就不回来了。
假好人,为什么说对不起的,是她啊。
明明,应该是我。
不,我才不会说。
温遥情递给舒月纸巾。
周围有人打量她们,温遥情脱下外套,遮在舒月的身上。舒月很瘦,大大的厚实的外套把抱着腿坐在地上的她包裹住。
她没能发出声音来。
良久,温遥情才听见她说了一句话。
温遥情没听清,“你说什么?”
舒月站起身来,身上温遥情的外套滑落:“她应该还留了别的信。对,她肯定还给林万年写了信!那臭不要脸的东西,我要去把信拿回来!”
温遥情捡起外套,没有说话。
因为舒月心知肚明,见不到林万年。
果然,舒月没有动身。
她只是想到,如果舒嫣真的还给林万年写过信,那么这封信里就不会有那么多和林万年的回忆,而是应该出现在她写给林万年的信里。
而且,舒月也没有听父母说过舒嫣留下了什么东西。
所以,舒嫣死之前,只写过这一封信。
舒月行尸走肉般往一个方向走。
温遥情追上她:“你去哪?现在见不到林万年。”
“我不找他。”舒月说,“我去陵园,看看我姐姐。”
走出几步,舒月看向温遥情,“对了,答应你的事。”
舒月犹豫了几秒,将信递给温遥情。
“你看吧,你想要的答案在上面,我姐姐的死,跟林万年没有关系。相反,他对我姐姐很好。”
“我……”
“看吧。”
温遥情接过信,又看了舒月一眼,这才把信张开。
舒嫣信中的林万年和闻璟,在温遥情眼里都是截然不同的形象。温遥情好像随着这封信里描述的场景,走过一段她不能理解的路。
虽无法理解,但她也不自觉酸涩了眼眶。
以前听闻璟话里的意思,还以为是林万年辜负了舒嫣。现在看完这封信,再回想起闻璟说过的话——“后来的林万年,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