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 九十只团子 落定
如今,宫里宫外因着陛下生死未卜皆不敢擅自娱乐,秦楼楚馆的香风缠绵不再;勾栏瓦舍的嬉笑怒骂也成回忆,高门世家、平民百姓的婚丧嫁娶更是低调进行、未见宣扬,偏生宝慈宫是个例外,每日可闻咿咿呀呀的曲调,经久不散。
赵宇被宫婢引至撷芳亭。
此处是宝慈宫独有的足见规模的花园,假山重叠,花香阵阵。
园子中间搭了戏台,正在上演一出《救风尘》。
赵宇无心观戏,与太皇太后行了礼,便落座其右手旁的位置。
“今春新贡的北路银针,你尝尝如何?”太皇太后亲自斟茶,然后递给他。
赵宇接过,只觉茶盏一抹汤色碧清,鼻尖有若有似无的清冽香气,他继而垂首小酌,“醇厚甘甜甜,极好。”
“可惜这般好茶,多数进了福宁宫,”太皇太后意有所指,“便是哀家得的这一两,也不过是内务府按例分的罢了。”
赵宇笑而不语,片刻后才道:“眼前一时的困境,皇祖母无需自扰。”
“今日朝会议事的情形如何?”
太皇太后自那日与赵宸对峙败下阵来后,本已收敛许多。人总归是自私的,犯不着为大厦将倾的许家赔进她自己的荣华富贵去。
可她还没消停几日,便传来赵宸被刺杀的消息,且境况堪忧,不定哪日便会龙驭宾天,是以太皇太后的心思又活络起来,如今更是全身心押宝于赵宇,企图从他身上得到渴望已久的能左右天下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赵宇闻言,换换摇头,“不成。”
“朝堂内外,即使并非固若金汤,可若要硬啃恐怕会损失惨重。加之许参知身陷囹圄,孙儿未有帮衬之人,可谓孤立无援。”
说到此,太皇太后便满腔怒火,“赵宸那竖子将阿兄单独关押,除天子及其近臣,旁人皆不知其在何处。”
这也正是赵宇担忧之处,他不知赵宸通过许嵘的口得知了多少内幕,并且通过这些内幕又制定出多少针对他的布局,种种情形,如同头顶悬剑不决。
“孙儿怀疑,赵宸装病以诱使孙儿上钩。”赵宇直言道,“留在京中的昭王恐怕也并非其本尊。”
“因方才孙儿接到暗报,西北的布局搁浅。”
“可恶!”太皇太后愤而拍桌,“竖子当真是阴险狡诈之辈!”
她道:“若当真如此,岂非是他在暗,我等在明?”
赵宇颔首,“正是,且局面极为被动。”
太皇太后沉吟良久,又道:“罢了,与其被赵宸当猴耍,不如我等先下手为强,尚有转机。”
“阿兄另有一只培养多年的私兵,数量与你手中的不相上下。你附耳过来,哀家予你调兵之法。”
却说薛碧微回到福宁宫,赵宸正支着凭几在看今日新出的话本,腰后垫着两个软枕,身侧还摆着几件他时常把玩的玉器,还有瓜果香茗一应俱全,小日子过得悠哉悠哉,很是闲适。
见到人过来,他放下手里的话本子,对薛碧微招招手,“如何?”
“吵得人头大。”薛碧微皱着小脸,在赵宸跟前坐下,“那些个朝臣平日里自诩文人雅士,怎的骂起架来与市井泼皮无异?”
“今日还算轻省的呢,”苏禄钦在一旁笑着道,“老奴记得先帝朝时期,某一次朝会文武官员竟在朝堂上大打出手,斯文扫地,将先帝气得哟,好长时间不待见那些人。”
“微微今日受苦了。”赵宸抓着薛碧微的小胳膊给她自上而下的捏捏,“待时日长了,自然就习惯了。”
薛碧微瞪眼看他,噘嘴道:“哼,心里苦。”
赵宸失笑,点点她的鼻尖,“微微好没良心,往日我忙于朝事,微微可是清闲到百无聊赖呢。”
“说不过你。”见拂冬进殿,薛碧微起身道,“我去换身衣裳再来。”
赵宇与太皇太后密谈多时的消息很快传给到福宁宫。
此时赵宸与薛碧微在手谈。
听得苏禄钦报,薛碧微抬眼瞅瞅赵宸道:“装病太过惹人生疑了?”
赵宸颔首,漫不经心的看一眼棋盘,而后搁下一子,“赵宇狭隘敏感,起了疑虑再正常不过。”
“虽不知他与我那好祖母具体的密谋内容,但凭借对他二人的了解,我也能有些猜测。”
“赵宇因不知我从许嵘处掌握多少他与许嵘的私下勾当,故而有了刺杀一事,待他明白过来,我才是黄雀在后,在举棋不定之时,经由太皇太后撺掇,势必会提前举事,杀我一个毫无防备。”
“可若是赵宇谨慎,不理会太皇太后的想法呢?”薛碧微拧着眉,“你来我往的拉扯当真恼人。”
赵宸道:“微微,若是你耐心谋划,利用好类似许嵘的这步棋,眼下这一局,我恐怕会甘拜下风,”他一面说着,一面毫不留情的吃下薛碧微送到眼前的白子,“我又赢了。”
同赵宸下棋,若是计较得失,那便是与自己过不去,薛碧微心态甚好,有条不紊的收棋子,“再来。”
“好。”
*
第二日,宫中传出喜讯,昏迷近一旬的陛下已然苏醒,且意识清晰,不到半日便可坐起身与人交谈。
得知此事的瑾王、许家一派心如坠石,惶恐不安。
赵宇早有所料,他拜别太皇太后回到王府,便立即召集幕僚议事,探讨提前起事的可能性。
幕僚们也是意见不一,有持时机成熟的立场,也有不愿坐以待毙任赵宸宰割的。两方僵持不下,赵宇心中也未有定数,他知晓退便意味着日后的束手就擒,进则是提前落入赵宸的陷阱。
进退维谷,皆是“死”字。
到赵宸身子大好,可面见朝臣这日,赵宇也接到诏令去往养心殿。
近来最棘手的便是还未判决的许嵘案,按理说此人罔顾国法,居心叵测,觊觎皇位还有通敌之嫌,应当按律数罪并罚才是。
可有人上奏道,此人虽罪不可恕,可为官逾四十载,于国于家都大有作为,可酌情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