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有的人本身就散发着光
白澈走了。
季凯风没有体会过生离死别的滋味，可他哥逐渐在他瞳孔里消失的身影让他仿佛刚刚心脏被割下了一块肉那么撕心裂肺的疼。他疯了一样冲上去，想要抓住他哥，等他拨开人群他哥已经过了安检。
“哥！！！”
人群中他哥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身影却没有停留地彻底消失在宽敞的拐角。
这一嗓子嚎的所有机场旅客以及地勤人员都侧目过来，小男孩哭的太悲恸了，甚至一班路过的空乘姐姐们都围了过来以为这小孩是不是跟父母走丢了。
“抱歉抱歉！这是我弟弟！不不不……不是走失儿童……”
唐艾终于跑上来抱起季凯风，结果受季凯风的感染，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哗啦啦流了下来，堂堂一个大男生跟一个小男孩在一起抱头痛哭，这两人儿，真是轮流感染对方。
路过的一个黑长发女生递了张纸巾给唐艾，唐艾泪眼迷蒙地抬起脸接过纸巾哽咽着说了声谢谢，女生劝道：“赶紧买张机票去追孩子他妈啊！”
唐艾只顾着伤心了没听懂女生的话，只是摇摇头继续跟季凯风痛哭流涕，女生叹了口朽木不可雕的气，也摇摇头拉着行李走了。
丢脸地哭了好一会儿，唐艾的泪包大概终于哭干了，像他这样不输于季凯风的黏人精，突然和最好的朋友分别让他才是个走失儿童一样迷茫。
唐艾牵着季凯风慢慢走到航站楼的五楼一处休息区，选了一排面对落地大玻璃窗的椅子上坐下，这里能看到飞机起飞，但是他不知道白澈的飞机是哪一个。
“我和你哥还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他是我最好的哥们儿。”
季凯风坐在旁边听唐艾慢慢讲他和白澈的友情。
唐艾爸妈和白澈爸妈在旅游途中认识的，发现他们居然住在同一小区，两家人就开始来往起来。唐艾的爸妈属于特别不靠谱的那一类爹妈，经常自己乐着乐着就不知道玩儿到哪儿去了，搞的小时候的唐艾饿的经常在白澈家蹭饭，然后等他童心未泯的爹妈在外面疯够了回来，才想起来他们还有一个在家嗷嗷待哺的儿子。
“我们一起逃过幼儿园，一起被厂子里的狗追过，当时你哥膝盖还被磕的鲜血淋漓，我们之间……有过命的交情……”
季凯风很想反驳这算哪门子的过命交情，他仰起头转过头去认真去看唐艾，就因为他一直把唐艾当做“情敌”，其实他从来没有好好抛弃成见去了解过唐艾和白澈之间的友情。
有一段经历是季凯风从来都不知道的，是唐艾的独家回忆，也不会告诉季凯风。那时候白父在圈子里太炙热，得罪了谁，那人雇人绑了他儿子要卖去山村里，恰巧唐艾跟白澈一起在家里，两个小孩子都被绑走了。
绑匪对两个小不点儿没怎么上心看管，被他们逃了，山村荒郊野外的，唐艾他们找了两三天路都没出去，绝望地在山沟里忍饥挨饿。
让唐艾永生难忘的一瞬间是本来平分的最后一点食物，让白澈全部塞进了唐艾嘴里，白澈逃跑的时候伤了腿，他觉得自己走不出去了，让唐艾继续走出去再找人来救他。
“东西你吃了，所以你最好走出去，不然对不起这吃的。”
平放着伤腿靠在树上的白澈瞧着唐艾灰头土脸的样子，反而笑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请救兵啊小艾子。”
唐艾想哭，他一抹小花脸大声“喳”了一声跑走了。
后来不出一天搜山的大批警力就找到了两个小孩，白父给警察局施压又花了大价钱请人手找孩子。这件事之后白澈吸取了他父亲的教训自己学会了收敛锋芒，随着妹妹的降生，做了哥哥的白澈更加温柔。
回忆到此的唐艾望着起飞的飞机出神，他和白澈之间就是这样彼此的信任，没有人能插进来破坏这种小时候过命的交情。白澈等过他一次，同样的，他一定会在三年内就毕业，然后回去找阿澈。
唐艾从白澈那里知道白家现在到底什么情况，能冷静下来相信他哥们儿的能力，可是季凯风不能。
特别是当他在网上找挣钱途径的时候，翻看到那些歪门邪道的时候无法冷静下去了。现在白澈家里欠了很多钱，再加上白母的医药费，万一他哥被逼迫了，季凯风猛地捂住脸，把那些黑暗的画面赶出脑袋。
“如果再重来一次，我依然会收留你，给你办身份，但我不会再做你哥。”上一世他和白澈的关系走到绝路上，白澈对他说的这句话让他如鲠在喉。
这样下去他和他哥会越来越远，甚至他哥会逐渐从他生命里消失。
此刻坐在飞机上的季凯风坚决地想，他不能让这种事发生。终于收拾完新住处睡了一觉起来的唐艾一回头哪儿都找不到小崽子，慌了，然后在门上揭下一张中文纸条差点没晕过去。
纸条上写着：我去找我哥了。
“季凯风这小崽子！”唐艾气愤的发现小家伙偷翻出了他监护人的信息，给自己办了个未成年陪伴服务上飞机了！以后绝对不能给小崽子一分零花钱！气的唐艾手都哆嗦着给白澈发了条消息。
唐艾打电话去航空公司用监护人的信息查到了季凯风订的航班，航班已经起飞，他只能无奈地把班次信息发给白澈。
季凯风没想到他刚下飞机就被他哥逮了个正着，这下也好，省去了他靠手机定位找他哥的位置麻烦。
白澈看着在他面前低头装可怜的小东西真是没脾气了，缓缓俯下身平视季凯风的眼睛：“我到底有什么好？跟着你艾哥好好的生活不要非要赖着我。”
季凯风早就已经摸清楚他哥的性子，知道怎么最能戳他哥心窝子，就是什么话都不说，低着小脑袋往他哥怀里一钻，再用两只小胳膊死死箍住他哥的腰。
反正他哥这辈子都甩不掉他了！他还要看着他哥！不让任何人伤害他哥！
“走了。”他哥使劲儿掰了掰他的胳膊没掰动。
季凯风还埋头在他哥怀里，突然头被揉了。
“行，那你继续在这儿吧，别跟我回去了。”
季凯风不可思议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两条泪痕，嘴巴上都是鼻涕。然后他哥真的就带着他一起走了。
出了机场白澈没有叫出租，而是带季凯风坐地铁又转了几趟公交车，最后到达老城区一处小区。踏入这个老旧小区的一刻季凯风鼻子有点发酸，他当然认得这个小区，他和白澈还有白娜娜曾经生活了几年的地方。
白澈没有直接带季凯风回家，而是去旁边的超市给他买了生活用品，牙刷，换洗衣服一类的。季凯风看着他哥在手机上付账，当下有点愧疚，他偷偷出来的时候为了不让唐艾发现，几乎什么都没带。他哥手上本来就这么紧了，现在又让他哥给他花了一笔钱。
似乎知道小东西在想什么，他哥揉了揉他的头：“所以做事之前先想清楚后果。”
比起在洋国宁静优雅的富裕街区，海天市的旧城区好像更有生活气息。天色渐渐晚了下去，夜市小摊儿上橙黄的小灯泡亮了起来，点亮了深蓝色的城市。小摊儿的摊主们你一言我一句高声吆喝了起来，放学的小孩儿们三三两两背著书包来买小吃，豪爽的大叔穿着个背心往长板凳上一坐，哗啦劈开一只大西瓜分给孩子们。
他哥在街边买了点菜，放进季凯风怀里。就这样一大一小拎着日用品和蔬菜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季凯风都有种错觉，仿佛他和他哥一直以来就这样两个人生活着，平淡又真切。
这个小区房租非常便宜，便宜的房租也充分体现在了破旧的楼道上，楼道上的声控灯季凯风硬生生跳了五下脚才亮。防盗铁门打开的声音有点牙酸，屋子里堆满了东西，看得出他哥还没来得及收拾。
他哥让季凯风随意先找了个地方坐下，自己去厨房洗菜做饭。季凯风闷头坐了那么五六分钟，便起身跟着他哥去了厨房。厨房很窄，只能容下他们两挤在一起，他哥卷起了袖子在炒菜。
季凯风在飞机上吃不下飞机餐，这会儿闻着就这么简单的菜香，反而肚子饿的咕噜叫唤，他哥在翻炒声中显然听见了，唇角浮现起了温柔的弧度。
他注意到他哥衬衫从往常浅色系换成了深色的，这样不显脏吧，季凯风默默想。破旧的厨房没有灯，只有铁窗外透进来的光，光影打在他哥的侧脸和露在袖子外炒菜的手臂上。
这世界上有的人本身就散发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