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59-60
每个人身体里应该都有只气球――辛宛这么想――在某些时候缩小,在某些时候膨胀,填充进每个细胞里。在看到宋珩的一瞬间,他清晰地听见气球爆裂的声音,把所有理智都炸了个干净,他本能般跑了过去,耳边风声疾疾,使劲抱住了宋珩。
宋珩手机还没有挂断,给撞得退了步,险些没接住。
“行了,”宋珩有些想笑,低声说,“有人在看你呢。”
辛宛这才舍得松开,眼睛特别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今天早上的飞机,”宋珩说,“刚到没多久。”
“我还以为你让我回头看什么呢,怎么也不让我去接,”辛宛使劲揉了揉脸,“不行,我还是跟做梦似的,你这来的也太突然了。”
宋珩不轻不重地弹了他额头一下,辛宛毫无防备地吓了下,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看他,宋珩俯下身体,脸上有笑意,轻声:“信了吗?”
那点疼痛实在微不足道,但确实有清醒的效用。辛宛又忍不住笑起来,使劲点点头。宋珩伸出手,指腹轻按着他的眼皮,辛宛眼前的光弱了些,他仔细地看着眼睛,若有所思地地开口:“没哭啊。”
辛宛有些不好意思:“本来要哭的,但是刚才给忘了。”
眼前的光又重新明亮起来,宋珩收回了手:“那还哭吗?”
“现在哭不出来啦,”辛宛摆摆手,“下次继续努力吧。”
车子停在人民广场附近的图书馆,步行过去也不过五分钟。车里还余留着暖气的温度,辛宛系好了安全带,把钥匙装进了内兜里,听见宋珩问:“他走了?”
辛宛茫然地看过去,半晌才反应过来:“我爸?他小女儿发烧了,他就回去了。”
“和他聊了什么?”
“就电话里和你说的那些。然后把之前家里的钥匙拿回来了,其他就没有了,”辛宛系好了安全带,“怎么了吗?”
“没有了?”
还有很多没有讲,辛宛刻意隐瞒关于矫治所的那些,于是摇了摇头。
宋珩侧头看他:“没有说带你走?”
“哪能?他还能记得我,为了我来这儿,我就已经很感动了,”辛宛把钥匙放到了兜里,“再说我也不可能跟他,他有自己的家庭,我现在的生活也挺好的。”
宋珩的神情几不可见地放松了些:“嗯。”
好多个日子没有见,辛宛总是忍不住看他,一开始还是偶尔瞥一眼,到后半段路便肆无忌惮了,看他的耳朵、嘴唇、睫毛、喉结凸起的弧度,看不够,又忍不住同他高中青涩的模样作比较,心脏酸酸胀胀的,辛宛小声说:“我真的可想你了。”
“嗯,”宋珩应着,“我知道。”
“家里太大了,少个人的话,晚上球球叫的时候,都跟灵异片一样。”
宋珩笑起来:“怕鬼?”
怕不怕,你该是最清楚的了,辛宛想,高中拍摄的那张碟片里,他们一起去废楼探险,结果倒是他给吓得哭了。后来在六中那半个月,他没有听说过废楼的故事,或许是早已经推干净了。辛宛说得挺像回事:“好歹也是学过唯物主义的,谁怕鬼。”
漱月里不过十来分钟就到了,球球听见了开门声,戴着伊丽莎白圈小跑着过来,绕着宋珩闻了好几圈,直到他蹲下,这才郑重地伸出前爪,和他握了握手,像在进行会晤,宋珩摸了摸它的毛:“绝育完没闹吗?”
“一开始是有点烦躁,但这两天好多了,挺乖的,”辛宛说,“它也想你呢。”
宋珩站起身:“我先去洗澡。”
辛宛蹲在地上,抱着球球,巴巴地问:“那洗完澡呢?”
“得去睡一觉,”宋珩伸手揉了揉他头发,“太累了。”
眼睛里有红血丝,或许是早起,风尘仆仆赶了一路的原因。其实不必那么早的航班,为了谁,答案显而易见。宋珩话语很少,常是冷静、克制与理性的,却似乎总在他这里破例,眼神里都是温柔的,辛宛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他听着浴室的水声,撸着球球的毛,小声贴着狗耳朵,说:“你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爸爸。”
水声十来分钟停了,宋珩出来时肩膀搭了条毛巾:“今晚出去吃,还是在家?”
“在家吧,”辛宛催他,“你快去睡觉吧,”
球球叫了一嗓子,伊丽莎白圈拱到了他脸上,宋珩说了句“好”。等门一关,辛宛又开始无所事事,只好去看电视,遥控器按来按去,频道频繁地切换,从CCTV-9的纪录片到电视剧连播,也找不到中意的,最后停在了电视购物节目,辛宛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主持人聒噪的介绍充当了白噪音,挺舒服的,他今天没有睡午觉,一时眼皮也困得打架,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记得。
睡眠很浅,短暂的一小时翻来覆去地做梦,一会儿梦见墙上的爬山虎,一会儿又梦见漫天大雨,撑着伞的学生,骑自行车的人披着雨衣。然而那场雨只下了一半,隐约中袖子朝下拽了拽,辛宛迷糊地醒了,伸手摸了把狗毛:“别咬我衣服……”
眨了眨眼,眼前却还是黑色的,辛宛撑着沙发坐起来,看见了窗外百货大楼亮起的LED灯牌,正在投映的是男士手表广告,光线忽明忽暗的,他摸着了茶几上的遥控器,按了几下仍是没有反应。
停电了。
辛宛趿着拖鞋,摸黑朝宋珩卧室的方向走,不小心撞着了墙,鼻子酸得要命,眼泪一下出来了。
门忽然开了,楼道的应急灯光亮着,辛宛眼前水光模糊的,也看不清:“宋珩?”
“我去了趟公司,”宋珩又关上了门,那点光没了,他在门口低身换鞋:“停电了,看不清的话先开个手电筒。”
“手机在沙发上,”辛宛鼻子还疼着,只是贴墙边站着,“我在这儿不动了吧。都看不着,刚才还撞着墙了,你开手机来找下我。”
听着了脚步声,刺眼的一束光亮照着了地板,这是视野里唯一清晰的地方,辛宛看见了宋珩的影子,又抬头看他,闷声问,“怎么停电了啊,醒了吓我一跳。”
“应该等会儿就来电了,我问了门卫,”宋珩问:“撞哪儿了?”
“这儿,”辛宛指了指鼻子,“疼死了,都给我撞懵了。”
宋珩借着光能看到他撞红了的鼻尖,额头也有薄薄一层红,眼眶里攒着眼泪,一仰头就朝下流,透明的,顺着眼尾进入到鬓角,有种美感,辛宛还在问:“你给我看看鼻子撞肿了没啊,我怎么感觉热热的。”
“没肿,”宋珩伸手碰了碰他眼角,又轻捏着他鼻子,“这么娇气啊。”
“哪儿娇气了,撞脸肯定要在乎一下的,万一破相了呢,”捏了鼻子之后说话语调扁扁的,辛宛听了这声音忍不住笑,“哎,你别捏着我鼻子了,说话的腔跟鸭子似的,没法儿喘气了。”
光线短暂地遮蔽住,宋珩松开了手,低头亲了下他的嘴唇。
辛宛愣了下,心跳陡然快了,没出息地开始脸颊发热:“……干什么?”
“亲小鸭子,”宋珩的手指穿进他头发里,指腹的抚摸带着酥麻的触感,顺着那一点扩散,声音像贴着耳朵,他低声说,“给亲吗?”